2021年9月30日 星期四

【特傳】星星

  01
  熱鬧歡樂的萬聖節剛過沒多久,亞那瑟恩難得從工作中抽出空檔,約好要跟妻子一起帶颯彌亞上山露營觀星。
  颯彌亞從小就很穩重,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整天喊著要出門,也不會因為日子快到就浮躁不安。他只是語氣平靜的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說自己全家要出門玩,然後從約好的日期一周前開始清點自己的行李。
  背包,帶了。睡袋,帶了。水壺,帶了(記得當天要裝水)。換洗衣物,帶了。手電筒,帶了。雨傘,帶了……
  每天晚上睡覺前,他總是雷打不動地把母親給他的清單從頭到尾清點一遍,接著他會翻開外公買給他的星座繪本跟星座盤,像模像樣地對照起現在這個時間會有的星座。父母親如果有空,會跟他一起看、一起畫畫。若沒空,他自己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然而在出發的前兩天,他突然發起高燒。
  燒了一天,沒有如他所願的降溫,隔天他被帶去醫院,毫不意外地被醫生判刑──住院觀察,短期內都必須安靜休養。
  颯彌亞躺在病床上,什麼話也沒說,沉默地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睡覺。

  02
  第二天颯彌亞醒來時床邊有著壓低音量的談話聲,睜開眼睛一看,是他外公跟好朋友兩人坐在一旁。外公見他醒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揉揉他的頭問他要不要吃東西,於是他點點頭接過十之八九是舅舅煮給他吃的清粥。
  夏碎幫他把學校的作業帶來,還有老師交代的話:「老師說你要是不舒服也不用勉強寫,他不會扣分。」紫色的眼睛眨呀眨,「不過我覺得你沒作業寫的話會無聊。明天帶別的書給你,你要看甚麼?」
  兩人都是醫院常客,住院的時間跟次數都不少,很清楚對方的習慣。所以颯彌亞也沒客氣,開口講出幾本學校圖書館裡面有的藏書書名。夏碎覆述一次書名表示記住,接著就跟他聊起這兩天學校裡面的事情。颯彌亞跟夏碎兩個本不是特別多話的小孩,偏偏湊在一起時從功課到同學跟繪本,每天見面依然可以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
  但夏碎沒有問颯彌亞他們家的露營計畫是延期還是取消,颯彌亞也沒有提起自己是否為此難過。

  03
  亞那瑟恩來接手之後,炎天跟夏碎同時站起,面對有點疑惑的颯彌亞,炎天拍拍夏碎的頭,「我剛剛跟這小子說好順路帶他回家,就不用讓他媽媽再跑一趟了。」
  夏碎跟颯彌亞約好明天再來,又禮貌地向亞那瑟恩道別。
  他跟著炎天走出病房門的時候,颯彌亞好像隱約聽到他在說要去買東西。
  剛剛夏碎已經跟他一起吃掉阿法帝斯準備(對一個小孩而言顯然過多,就算是兩個小孩也沒能吃完)的晚餐,不知道他還要買甚麼,怎麼沒跟自己說?
  颯彌亞揉揉眼睛,帶著一閃而逝的疑問睡去。

  04
  在醫院的日子總是一成不變:檢查、吃藥、睡覺。精神好的時候颯彌亞會寫夏碎每天幫他帶來的作業或者翻翻手邊的書,偶爾則拿起母親給他的空白塗鴉本畫圖。
  他最近發現如果要畫星星,不能先把紙全部塗黑,要先把星星畫好後小心的用黑筆描出邊框,這樣才能好好畫出有星星的夜空來。
  白天通常是外公外婆、爺爺奶奶來陪他,遇到半天課程時夏碎也會吃完午飯後過來。他們會一起寫作業,或者聊天,或者各自看書。晚上會換成父親與母親輪流。雖然颯彌亞有說過他可以自己過夜,不想讓爸爸跟媽媽上班精神不好,不過他們都說沒關係。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兩周便過去了。
  東西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經收拾妥當,隔天炎天一來很快地就辦好出院手續,颯彌亞與外公一起回到外公的道館。
  「不回家嗎?」他問。
  「乖孫先陪陪阿公,晚上回去你爸爸媽媽才在家啊!」炎天忍不住動手捏捏外孫的臉,「阿公先帶你打一套拳吧?」
  颯彌亞雙眼發亮,「嗯!」了一聲後立刻跑去放下包包再衝回來。
  他喜歡練武,要不是身體不好早就能把比他高兩個年級的人也打趴下去!現在只能稱霸同年級始終讓他有點在意。

  05
  太陽下山一陣子之後,父親與母親一起來接他。他們在外公家吃完飯後才返家。
  沒有開燈的室內漆黑無比,第一個進屋的颯彌亞正要按上開關,母親拉住他的手。
  「等等,小亞,我們先去你房間。」
  不明所以的颯彌亞被母親牽著手,在身後父親輕笑的聲音下注意著腳步走過客廳與中間的通道,停在房間門口。
  然後,他在母親的示意下打開門,立刻注意房間的異常──一片片或大或小的夜光星星貼在天花板上散發光芒,不同顏色與大小的星星佔滿了整個空間。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它們。
  亞那瑟恩抱起兒子與他一起躺到床上,旁邊的妻子也擠上了兒子窄小的床,三個人一起仰望這片人工星空。
  「小亞,最近比較忙,但我們已經排好假了,下下個月再一起去露營吧?」母親點了點他的鼻子,「好嗎?」
  颯彌亞小小聲地說「好」。
  父親指著天上三顆大的星星說那是夏季大三角,往旁邊看去另外幾顆大星星連起來的則是天蠍座。不疾不徐的溫柔嗓音從頭頂傳來,讓人安心也讓人放鬆。於是已經玩了一整天的颯彌亞慢慢闔上雙眼,在滿天的星光與父母陪伴下進入夢鄉。

  06
  隔天一大早見到朋友,颯彌亞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你今天要不要來我家睡?」
  「我的房間──」他險險止住話頭,覺得一定直接要親眼見到才有驚喜,「反正明天禮拜六,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好呀。」沒有進一步發問的夏碎嘻嘻笑了一下,「我中午打電話跟媽媽說。」
  颯彌亞覺得很滿意。

  07
  等到天色終於漆黑之後,颯彌亞才帶夏碎進入自己房間。

  「哇,好漂亮。」他的好友盯著天花板驚嘆。
  「對吧?」他抿起嘴角,不想笑得太明顯。
  「這樣你每天都可以看星星呢。」紫色的雙眼轉向他,露出的笑容有點像對方偶爾惡作劇成功時的樣子,「很開心吧?」
  然而不用對方回答,夏碎已經從颯彌亞閃閃發亮的眼睛中看到答案。
  「那就好。」他笑著說,欣賞著颯彌亞的父母為他特別貼上的滿天星星。
  旁邊是對方有點疑惑的眼神。

  但他嘻嘻笑著,什麼都沒打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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