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由於前一天玩的太瘋,第二天夏碎睡的較晚,一向七點起床的夏碎直到九點時也沒有想起來的跡象。母親在他身邊猶豫許久,還是打斷了夏碎的睡眠。
「夏碎,再睡下去會打亂作息的,你該起來了喔。」母親拍拍他的臉,「不是說好要幫我做一個新的花冠嗎?」
夏碎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被窩暖烘烘的不像臉部感受到的空氣那麼寒冷,他縮在裡面不想出來,但昨天答應過母親的事情也不想反悔。於是在床上磨蹭許久後夏碎終於慢慢爬出了被窩、被母親牽著去梳洗著裝。
母親今天幫他挑了深松綠的和服跟羽織,袴則選擇有著不規則圖案的黑褐色,母親手很巧,卻一向不太會綁腰帶,那條黑白條紋綁帶母親在他旁邊幫他綁了許久。夏碎舉著手抬頭看向母親,母親早已穿好淺米色的和服,上面火焰一般的秋葉花紋從肩膀一路下落到裙襬。
他好奇地拉起母親的裙子想要看清上面的楓葉,才剛拉了一下就被母親笑著阻止,「你再拉下去我衣服就得重穿囉!」
夏碎只好依依不捨地把手放下,在母親終於幫他打好腰帶後跑去拿起被慎重放在桌上的花冠。母親見他拿的謹慎,笑著點點他的頭,而後牽著他的手與她一同前往他現在已經頗為熟悉的純白庭院。
庭院還是一樣遼闊空曠,母親拍拍他讓他等在旁邊,說這次她要自己採喜歡的花來讓夏碎做出一個美麗的花冠,於是夏碎只好待在廊上嘟著嘴等母親把花採回來。
太陽掛在天上卻沒有給予太多溫暖,吹過身邊的風帶來幾絲寒冷。夏碎坐在廊上把自己縮成一團,瞇著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所以事情發生的時候,夏碎在第一時間並沒有發現。
他當時正抬頭看著天空的雲,恍恍惚惚地想著有一朵特別像母親常拿在手上的鏡子。
等他聽到聲響看過去時,美麗的女子遭受橫禍躺在純白的花瓣當中,一點一點鮮紅色的血液沾在白色的葉瓣上,像是花朵在為那美麗的人哀憐泣血。
血液的顏色與母親和服上的楓葉像是在互相映襯般艷麗淒美,夏碎有那麼一瞬間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媽媽!」他馬上就回過神來,拋下手上的花朵,喊叫著向母親衝去。
還沒到下雪的季節,夏碎卻感到渾身發冷。
他衝到母親身邊,見她的眼睛幾乎閉起、血液不斷從她的雙唇還有身上不知為何出現的傷口中流淌出來。母親的手微微向他抬起,被不敢直接撲上去的夏碎小小的手牢牢抓住。
「媽媽!」
變故來的太過突然,夏碎甚至並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他還來不及想起該悲傷哭泣,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喊著他最熟悉的親人。
「夏碎……」母親的聲音微弱,夏碎抽著氣的應聲。
「媽媽愛你。」椿沒被抓住的手上沾著鮮紅,她吃力地將之抬起撫上夏碎湊過來的臉頰。失色的臉龐上是一貫溫柔的笑容,「媽媽永遠都最愛你。」
身體各處都傳來劇痛,椿看著兒子不知所措的臉突然感到後悔──她的夏碎還那麼小,她怎麼可以離開?她一直以為自己對自己的選擇義無反顧,臨到頭來才發現她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定。
她後悔了。
她沒有想到時間這麼短暫這麼快,她的夏碎才六歲,什麼都不知道。她明明都安排好要怎麼照顧他了,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
她努力想再說點什麼、努力想再看兒子幾眼,但已漸漸力不從心。
夏碎肺中的空氣突然被誰抽走,他大力的吸氣卻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他睜大眼睛看著母親,只見母親的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又在說著什麼──「對不起」?
母親的雙眼隨著最後一個字音結束緩緩闔上,夏碎沒空去思考母親到底在說什麼,張開嘴卻喊不出聲音,他再也管不了其他,直接撲到母親身上緊緊將她抱住。
他開始漸漸意識到發生了甚麼事情,身體中的水管被扭開了開關,眼淚從臉龐滑過滴落到草地上,而他對一切都無知無覺。
心臟被荊棘纏繞、肺臟裡空無一物,夏碎沒有辦法使用言語表達此刻的痛楚,哭泣是他唯一能做的宣洩。
然而沒有等他放聲大哭,清冷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不要哭,夏碎。」冷漠的嗓音邊說邊來到他的身旁,「流淚沒有用處,只會讓你更加悲傷。」
這句話打住了夏碎所有動作,仿佛連淚水都聽從對方的指令。他愣愣地看著來到身邊的人。
隼人舅舅查看母親的狀態,彎下腰抱起了母親。他微微側頭看向夏碎,深紫色的眼睛裡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冷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死亡並不值得悲傷,悲傷的是活著毫無樂趣、死的毫無價值。你的母親用心度過每一天並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了想要的守護,所以對她的死亡,你無需悲傷。」
夏碎並不懂這句話的意義,卻發現身邊還有其他人。
那些來到藥師寺家後逐漸熟悉起來、會與母親笑鬧的家人們正站在一旁,然而他們每一個都神色淡然,不像夏碎那樣恐懼哀傷。
他們井然有序地行動著,對於母親的離開似乎毫不在意。
夏碎抓著母親的袖子,往後倒退幾步。
這樣的行為引起了隼人的注意,他瞄了一眼身邊的家人們還有擺在迴廊上的物件,低頭向夏碎開口:「來吧,撿起你為大姊做的花冠,我想你會希望能讓她帶著一起走的。」
新的還沒完成,夏碎撿起迴廊地板上舊的花冠跟著隼人舅舅行動。他不清楚現在在做什麼也沒有試圖思考,他的一舉一動都只是在完成隼人舅舅對他的指令。
他跟著隼人舅舅來到一個從未踏足的房間,母親被放在架高的床上。隼人舅舅迴避出去,由家人替母親跟夏碎擦淨了身上的血跡、再替母親換上純白的衣服。
夏碎靜靜地讓家人們為他換上服喪的黑服,走上前抓著母親的袖子。
黑與白的袖子交疊卻壁壘分明,像是母親明明在他眼前,卻已跟他不在同一個世界。
夏碎看著母親安詳的臉龐。他隱約知道這是最後的幾面,從此以後最疼愛他最愛笑最溫柔的母親將只活在回憶之中。
+
家人們的行動始終無聲無息,隼人舅舅抱起母親離開房間帶著夏碎來到另一個大堂。
大堂裡已經聚集了許多的人,有些夏碎認識有些卻不曾見過,他們依序站好等待著隼人將母親放入最前方的棺木中。
隼人舅舅動作輕柔地將人放下,回過頭來問他「你要把花冠放進來對嗎?」
夏碎點點頭,一步步來到母親身邊。他看著躺在裡面的母親眼淚差點又要落下,可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止住,只轉頭無聲地看向隼人舅舅。
隼人舅舅低頭看向棺內,伸出手微微把母親的頭抬高,夏碎就趕快把花冠戴到了母親頭上。
他好好地看準角度,比上一次幫媽媽戴上花冠時還要用心許多。
母親最喜歡漂漂亮亮的,他當然要幫母親戴的好好的。
夏碎沒有注意到整個大堂內所有人都在等他,隼人也沒有出聲提醒。
所有的人都安靜無聲,等著大小姐的孩子與母親做最後的告別。
終於夏碎放好花冠,他看著母親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小聲地跟母親說了一句「我也愛你」。
夏碎低下頭不斷的想著,要是他剛剛有回話就好了,要是他有告訴媽媽他也最愛她就好了。
為什麼他沒有在媽媽對他這樣說的時候立刻回答呢?明明每一次媽媽這樣說,他都會這樣回答的。
隼人沒有太注意夏碎的想法,牽起他的手來到他的位置。
夏碎按照司儀的指示行過一個又一個大禮、看著母親的棺木闔上、跟著人群為母親送葬。
棺木被埋入土裡,隼人舅舅小聲地解釋棺木之中的刻印會銷毀所有痕跡。夏碎並不理解也不想知道這一次隼人舅舅到底在說什麼。
他只知道母親走了,其他都不重要。
等到諸多儀式完成後,他在沒人帶領的情況下自己找路回到了母親的臥房。
臥鋪上似乎還留有母親讓人熟悉的氣味,他在把自己埋入其中之前卻看到被放在桌上的望遠鏡。
他見過這個東西,不論在雪野家還是藥師寺家,母親都常常拿起來將眼睛湊近物鏡。而每次母親看完後,都會露出微笑。
即使母親總是在笑,夏碎也看的出來,那樣的笑容卻是不一樣的。哪怕是對夏碎的笑,也跟那個笑容不同。
讓夏碎一直好奇的是母親用這個望遠鏡並不對著窗外,也不讓他使用,所以他從來不知道母親透過鏡頭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現在望遠鏡擺在眼前,母親再也不會阻止。夏碎拿起它,學著母親將眼睛湊到較細的那一端往裡面看去。
視野先是一片模糊,而後他看到那個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待在全然黑暗的房間之中。不知道是哪來的光線照出隱藏在其中的堅毅面容,然而記憶中一向沒有太多表情的男人卻閉上雙眼,眼淚從男人的臉上滑落。
他終於看到了母親一直在看什麼。
原來就算父親疏遠他們、任由他們被排斥到必須離開雪野家,母親也仍舊愛著父親。
他怔怔地放下望遠鏡,突然想起自己名字的意義。
母親希望他能讓珍愛的人不再受到惡鬼的滋擾,隼人舅舅說母親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了想要的守護。
沒有人告訴他,但他已然明白。
母親也希望珍愛的人不再受惡鬼滋擾、母親說她並不討厭自己身為替身。
七葉阿姨說有人要咒殺雪野家的人。
夏碎回憶著望遠鏡中試圖止住淚水,卻依然不停落淚的父親。
母親是個大騙子。
她明明說她最愛的是他,明明說她是在讓父親習慣不要因為她離開哭泣、叫他不用擔心因為她一定會帶著他一起走的。
然而她依然讓父親哭了,也沒有帶著他一起離開。
母親深愛著父親。
她為了守護父親而違背對他的承諾,拋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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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碎縮在臥舖上看著桌上的望遠鏡,陽光從窗外灑落進來、被鏡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什麼也沒有想,只是抱著自己的膝蓋眼也不眨的盯著前方。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拉門被悄然拉開,隼人舅舅走到他的面前,半跪下來直視他的雙眼。
與母親並不一樣的紫色眼睛用著與母親截然不同的眼神看他,但當隼人舅舅做出這樣的動作,夏碎就明白接下來的話語相當重要。
可夏碎依然抱著自己不想動彈。母親教導他必須謹守禮儀,現在他卻不想遵守母親的話在面對客人時起身跪坐。
「在接下來的事情前我必需先問過你,夏碎。」隼人舅舅沒有在意他的無狀,輕輕向他開口,「你是否要回雪野家?」
夏碎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並不回答。
「這是最後的機會,雪野家有派人前來接你。如果你願意,雪野家會有你的容身之處。只是不會是你父親身邊,而是由其他人來撫養。」
隼人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不回去,留在藥師寺家也可以,但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選擇,大姊應該也……」
夏碎終於放開雙手起來跪坐好,他的聲音雖然稚嫩卻很堅定,「我不會去雪野家。」
他回視隼人的目光,「母親帶我來到藥師寺家就沒有想過回去,我也一樣。」
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自己不屬於雪野。雪野家容不下他、母親說他不屬於它,而他也不願意待在那裏。
雖然夏碎不明白母親想帶他去哪裡,或許那個母親口中那個很棒的地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但不論是哪裡都不會是雪野。
只有這一點是肯定的。
「但你不該留下。」隼人看著他,還是同樣的話,「你不需要留下。」
夏碎把雙手擺在跪坐的膝上,他認真地問:「可是隼人舅舅,如果不要雪野也不是藥師寺,那麼我該去哪呢?」
或許隼人舅舅知道也說不定,那個母親口中的他方。
「我不知道。」隼人舅舅說話的聲音很輕很飄,表情中居然有一絲痛楚。
這是夏碎第一次在他無波的眼中看到情緒。
「夏碎,我不知道,時機太差了。」隼人舅舅抬起手似乎想要碰他,卻又從半空中放下來。
「只差幾天……但是來不及了。」他臉上的笑容幾乎可以稱為苦笑,「真的不回雪野?」
「我不去。」夏碎搖頭,「隼人舅舅,不用再問了。」
「所有人都想逃離這裡。」
「可是母親帶我回來了。」
「是啊……而我始終不能明白。」
隼人終於不再詢問,他讓夏碎跟自己一起站起來,「走吧,關於你,還有一些事情必需討論,你也應該在場。」
夏碎於是起身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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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場所並不大,夏碎坐在隼人舅舅身邊,其他還有爺爺、行遠爺爺跟一些夏碎不熟的長輩,他們對著夏碎討論他這個外嫁女所生的直系血脈應當如何安排。
一開始有人提到七葉家來訪,立刻被要求把人打發出去。
後來又提到雪野家,隼人舅舅說已經被除名的孩子與雪野家再無關係,不須理會。
接著隼人舅舅提到舅舅還在進行試煉,認為現在立少主並不妥當。
行遠爺爺反駁,說舅舅本來就只是不具血統的養子,既然具有大小姐血緣的夏碎回歸那麼不論試煉是否通過都輪不到他。
爺爺似乎也有說些甚麼,但別的大人都不太同意。
夏碎在一旁安靜的聽,突然發現自己居然跟千冬歲一樣成為了家族獨一無二的繼承人,所有其他人在他面前都得後退一步。
他曾經為此感到痛苦,現在卻無動於衷。
他只是恍然驚覺,或許藥師寺與雪野也沒有那麼不同。
他繼續安安靜靜地坐在原位。
剛剛的領悟、面前的討論,這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大人們的爭吵總是永無止境,夏碎只聽懂最前面的部分對後續卻不甚明瞭,也不再好奇。他放空思緒坐在原地等著他們做下結論,反正不會被送去雪野也不會是母親想帶他去的地方,夏碎認為其他的結果都差不多。
爭吵似乎到一個段落,漸漸地只剩下幾個人的聲音。
「那麼,少主一事暫緩,等試煉結束後再行討論。」行遠爺爺說這句話時皺著眉頭,夏碎知道他一直都反對舅舅成為少主,所以說出這句話大概不太情願。
「不過夏碎少爺開眼一事與此無關,馬上就可以安排。」行遠爺爺繼續說,而夏碎並不知道「開眼」是什麼。
「我還是反對。」隼人舅舅在一片靜默中出聲,聲音沉穩輕柔,「椿帶夏碎回來並沒有要求讓他加入藥師寺家。夏碎現在六歲,椿如果希望他進入這個世界早就可以在雪野家幫他開眼,她沒這麼做,代表這不是她對夏碎的安排。」
「大小姐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為夏碎少爺安排開眼或許不是她不想,而是雪野家不讓。」行遠爺爺並不贊同,「雪野家對繼承人之外的孩子是什麼態度我們都知道,何況夏碎少爺的力量在雪野家看起來或許不值得為他請一位術師。」
「請您慎言!」隼人舅舅厲聲喝止。
行遠看了夏碎一眼,夏碎只是恍若未聞的坐著。
「夏碎是椿的孩子,應該按椿想要的來安排他。」隼人舅舅說到這裡似乎有些遲疑,但仍然繼續,「我認為椿沒有打算讓這孩子繼承藥師寺之姓。她或許是希望帶夏碎離開家族過活,讓這孩子過平凡幸福的日子。」
「生而懵懂無知、死前庸庸碌碌,對於自己母親所死所走過的路無知無覺。」行遠爺爺質問,「告訴我,隼人,這就是你口中的平凡幸福?」
「夏碎不需要踏入這個世界。」隼人舅舅沒有直接回應,語氣始終平淡,「他跟你我不同,不需要踏出這一步。」
「他現在在這裡,就代表他本該屬於這個世界。」行遠爺爺只說了這一句話。
隼人舅舅沒有再回答,這句話對大人來說似乎難以反駁。
爭吵好像就結束在這句話了,夏碎抬頭看向通通安靜下來的大人們,等著他們告訴他要做什麼。
最先動的依然是坐在旁邊的隼人舅舅,他站起來看向夏碎,臉上的表情有些淡漠,像是因為剛剛的談話耗盡了他所有力量。
但其實這才是這兩天夏碎見慣的樣子。
「夏碎,來吧,我帶你去。」
夏碎點點頭,站起來與在座的長輩們行禮告別。
他看到爺爺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喊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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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間的路上又再次經過純白的庭園,夏碎放眼望去,在昏暗的光線照射下可以看出曾經被染紅的花朵已經恢復原色。
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風從身邊刮過,那些被風吹起的白色花瓣與葉子飄散在身邊、眼前,彷彿是細雪紛飛在擾亂視野。
他好像想起些什麼。
在那未知的時間裡,他拉著父親與母親的衣擺,一家人走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之中。父親與母親都在笑,他們三個緊緊湊在一起。母親將他抱起,然後父親又將他接過去。
他笑得特別開心、講了許多話,最後在父親的懷中睡去。
記憶中的畫面十分真實,可夏碎知道,這樣的曾經並不存在。
他眨了眨眼,眼前還是由白色植物所組成的無暇庭院,天氣雖冷,卻仍未落雪。
剛剛那個想必是錯覺吧。
夏碎不再張望。
他回過頭,跟上了前方不會牽他的手也不會等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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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人舅舅將他帶到一個未曾到訪的庭院,綠意盎然的院子與冬天的氣候格格不入。一個穿著華麗繁複長袍的人站在那邊對他微笑。
「就是這孩子需要開眼嗎?」那個人問。
「是的,麻煩你了。」
他走到對方面前,對方請他坐下,讓他閉上雙眼。
夏碎閉上眼,感受到有一股微風吹過。順著微風而來的是青草剛被割下時的香味。
隨著風從身邊溜走,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很溫暖、很自在,什麼都沒在想。
母親、父親、雪野、藥師寺,所有的煩惱悲傷都離他而去,僅存的是環繞在鼻尖的裊裊香氣。
他幾乎沉迷其中,直到一句和煦的嗓音告訴他可以睜開眼睛了。
夏碎想要依言睜開雙目,但疲憊卻突然席捲而來。這一天他經歷太多、早已不堪負荷,直到現在才因為開眼陡然放鬆。
開眼的過程太溫暖、太美好,讓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彷彿只是一場驚天惡夢。
所以在沉入夢鄉前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惡夢才正要開始。
而等他再次睜眼後──他的世界,將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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