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1日 星期一

【特傳】哥哥

  千冬歲從有記憶以來,就不斷在學習。  哪怕當年他只是個三歲的孩童,家人也會試圖拿著符紙訓練他折成三角的形狀並且為其畫上正確的符號。
  他知道自己是繼承人,也知道自己有一個不同母親的、不是繼承人的哥哥。
  和外面很多人以為的不一樣,母親與大姨相處的不差,所以每天在用早餐前後的那麼一段短暫的時間中,他會與他的哥哥相處在一起。
  他一直很羨慕「蒼」裡面有兄弟姊妹的孩子,他們感情特別好,而且總是願意無條件的照顧彼此,不像他面臨的其他親人,難掩表面友善底下的利用。
  但他的哥哥與他並不親近,每天早上他們通常同處一室各做各的,他練習他的符陣、大哥練習大姨教的課業,然後一起看早上的卡通、吃飯,接著就分開。
  在這短暫的閒暇時間中,哥哥一向不太搭理他。
  即使年幼,他也明白這怪不了哥哥。是他與母親奪走了屬於大哥母子的一切,大姨與哥哥願意與自己相處已經十分大度。
  何況哥哥也並不如表面冷漠。
  吃飯的時候哥哥會把他喜歡的食物留給他,若他偶爾掉落物品哥哥也會幫他撿起,甚至有一次他去問哥哥在寫的作業,哥哥也認真教導他了。
  有著與大姨一樣紫色眼睛的哥哥,總是十分沉穩地坐在那裡,即使不太笑也對自己沒有特別的親近,千冬歲依然覺得這個人與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與他血脈相連、會照顧他,他也會照顧的哥哥。
  像蒼裡面的兄弟姐妹們一樣彼此扶持、與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但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現實殘酷地打破,大姨靜靜帶著哥哥離開了雪野家,而他什麼也不明白,即使問了所有人也沒人告訴他為什麼哥哥與大姨要走,他甚至也不敢阻止,只能躲在門後看著他們離去。
  他以為他們離去,不過是離開了對他們不好的雪野家。
  誰知道聽到的消息,卻是大姨在離開後不久就死了。
  那哥哥呢?
  他問著身邊的人,那些人卻叫他不用在意已被逐出雪野的棄子。
  可是那不是棄子,那是願意把他喜歡的食物留給他的、他的親哥哥啊。
  他不明白。

  長大進入學院之後他終於又有了哥哥的訊息。
  比他大一屆的哥哥有著白袍的搭檔,在公會中名聲響亮。
  他為此自豪,他的哥哥在雪野家時甚至沒有碰過最簡單的咒語,但現在已經是人盡皆知的菁英,處理過一個又一個艱難的任務。只要是對公會袍級稍有涉略的人,都說哥哥與他的搭檔前途不可限量。
  但他也為此憂心,他終於知道了哥哥留在藥師寺家,也知道大姨是怎麼死的。
  大姨為父親死了,那麼留在替身一族的哥哥呢?是不是某天也會為誰而亡?
  為什麼應該在雪野家與自己互相扶持的血親,卻被視為棄子,然後變成藥師寺家的人?
  如此優秀的哥哥,比任何人都強也比誰都耀眼,不應該是雪野棄子,更不應該成為誰的替身。
  他忍不住去找了對方,但對方看著他的眼神卻毫無波動,對於他提出回雪野的要求也無動於衷。
  是他奪走了哥哥的一切,是他讓對方流落到藥師寺,所以怪不了對方冷漠。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但為什麼就非得當替身呢?
  每次見到哥哥,他總會想起大姨。
  溫柔、美麗,永遠都不會大聲說話,就算是面對著母親與自己時依然和善的大姨。小時候偶爾千冬歲與母親鬧彆扭,甚至會跑去躲在大姨那邊。大姨不會趕走他,只會讓他與哥哥一起做自己的事情。
  在這種時候,哥哥也會對自己親近一點、拿些玩具給他。
  可大姨那麼好的一個人,卻在哥哥六歲的時候代替父親死了。
  千冬歲永遠無法理解一個人到底有多冷血無情,才會接受自己的妻子當自己替身。
  每當遇到那些不懷好意的旁系時,千冬歲都會想起哥哥。
  這些也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與親哥哥自然無法相提並論,所以不論他們如何花招盡出,千冬歲從未感到難過。
  人有親疏遠近,與他親近的本就只有血脈相連的哥哥。

  國三那一年,他在任務中遇到雪野旁系勾結鬼族的事件,最終由哥哥與他的搭檔趕來擺平了鬼族引起的騷動。
  哥哥去救萊恩,他遇到的是哥哥的搭檔。
  哥哥的黑袍搭檔的強悍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
  即使他為了想靠近哥哥而成為紅袍後有著對方的各種資料,也比不過這樣的親身體會。
  強,強到甚至無法追趕,只能仰望。
  他再次告訴自己,至少如果哥哥是這個人的替身,那麼替身術發動的機會很小、很小。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哥哥的搭檔死的時候,他很難過,也很憂心。但不敢讓任何人知道的是,他的憂心中帶著一點點自私的慶幸。
  原來他哥哥並沒有當對方的替身。
  他不知道是那位黑袍不讓,還是哥哥其實沒有打算當人的替身。如果是後者,他欣喜萬分。
  然而現實依然殘酷,這次他高興不過三天就知道了事實的真相──哥哥的替身對象,是自己。
  天崩地裂不足以形容當下的心情,何況緊接著他面對的就是躺在加護病房中不配合治療的哥哥。
  為什麼呢?為什麼非得當替身呢?為什麼是自己的替身呢?
  同樣的問題在內心裡不斷循環,他咬牙不讓自己哭泣出聲,內心卻彷彿在淌著血。
  他想過許多次,要多冷血無情才會讓自己的妻子當替身。
  現在他明白,或許問題是:要多鐵石心腸,才會不顧對方的哀求堅持要當替身。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到最後他也沒能說服哥哥放棄當替身,或許藥師寺家的血脈就是有一種無藥可救的頑固。
  他只能盡己所能地去治療哥哥的傷勢,然後去修補兄弟之間的關係。
  如果哥哥沒當自己的替身,他可以說服自己哥哥選擇了一條他想走的路,自己一個害哥哥離開雪野的人沒有資格去親近、去指手畫腳。
  可是哥哥選擇的是當自己的替身,他就再也不能忍受與對方依然形同陌路。
  或許是發現拒絕不會被接受,也或許是明白了他不會因為對方的冷漠就能把對方當工具,哥哥也終於開始願意鬆口跟他有一些互動。
  雖然始終不願意解除替身,但這樣已比之前好了許多。
  彷彿讓他回憶起小時候那個哥哥會在注意到他缺顏色時,把自己的畫筆分給他時光。

  可是不夠。
  哥哥可以鐵石心腸,他則可以愚公移山。
  他永遠不會放棄去說服哥哥、不會放棄尋找強制解除替身的方法。

  而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已變強。
  如同他曾經在擔憂哥哥是黑袍搭檔的替身時所想的,至少當自己是一個強者時,替身術就不容易發動。
  他絕不會像父親一樣,讓自己珍惜的親人走的如此早。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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