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地揍了王八蛋搭檔一拳。
然後，他提起了對方的領子，「這一拳是你欠我的。」
冰炎的雙手放在肚子上痛得說不出話，當然，剛剛那一下鐵定很痛，沒被打破胃是因為冰炎第一次成年後能力提升了一大截，不然照對方以前的身體狀態，這一拳對方應該要吐血了。
打完這一拳，夏碎鬆了口氣，放手任由冰炎倒坐在地，自己也坐了下來。
「打昏我是一拳，等等還有凝神石那一拳。」夏碎笑了笑，看著對方抬起頭來。
「你可以現在就打。」那個王八蛋搭檔這麼說。
夏碎摩拳擦掌，覺得如對方所願也不錯。
但話要先說清楚。
兩個人相處的問題會出現，很少是單方面的責任。
「我也反省過了。」夏碎看向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單純追隨你、一直放任你是我的錯。」
追隨他、放任他，因為他心態不對，才導致冰炎也不對。
被搭檔打暈痛嗎？很痛。
痛到他甚至一度覺得活夠了，懶得再繼續留在人世間。
可是畢竟活下來了，就只能往前走。
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做惡夢，傷害了醫療士也傷害了其他身邊的人，然後手機定好的提醒聲響起，夏碎收起了所有刻意放任的情緒，認認真真地繼續活下去。
符咒也好、對黑暗同盟的應對也好，還有其他安排的後續等等，許多他曾經與冰炎討論過的事情，在冰炎昏迷期間他都一一處理了。
但最認真處理的，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讓冰炎決定敲昏他自己去救人？」
說穿了不就是這傢伙太過自以為是，覺得與其等公會還不如自己衝比較快嗎？
這種性格怎麼養成的，藥師寺夏碎反省，他自己也是幫兇之一。
冰炎亂來，他跟上。
冰炎闖禍，他一起受過。
冰炎受重傷，他先治療。
冰炎要跳過公會，他幫著隱瞞。
他喜歡冰炎這樣子、他樂見冰炎目標明確的樣子，所以他放任冰炎無法無天，當個追隨著、擁戴者把冰炎推了上去，結果就是讓冰炎把他拋了下來。
要當個追隨者還是要跟冰炎一起拚的人，他選擇後者，感情上卻不知不覺成了前者，過度地把決策跟行動權交由冰炎決定，才導致後面他判斷不妥想要阻止時冰炎選擇敲昏他。
因為那王八蛋已經習慣他的決定就是一切。
不能全怪冰炎，是他藥師寺夏碎位置一開始就沒擺正，所以做錯了。
回頭想想，是他對於冰炎的恣意妄為無可無不可的放任甚至追隨其後當個共犯追隨者，才導致冰炎把自己玩丟了。
媽的。
被敲昏，被拋棄還要做自我檢討，夏碎一股氣堵在胸口。
但他沒有遇到問題不檢討自身只顧著責備別人的習慣。
所以他只能繼續在給自己的檢討報告上面把自己放任了那個王八蛋多少次一一寫上，然後對自己承認冰炎當天的行為沒有比之前任何一次過分——他本來就是這麼過分，只是之前沒過分到他藥師寺夏碎的頭上，因為他沒有阻止過。
一連串髒話在心頭飆過，就算自己也錯了藥師寺夏碎依然在當下發誓絕對不放過這個害他在內心破戒違背教養說髒話還得寫檢討書的王八蛋搭檔。
沒在見面當下就給一拳，是因為當時他們兩個堪稱老弱殘兵，打起來不痛快。
但他沒料到的是，就這麼一耽誤，這王八蛋居然可以給他來第二次。
「是我的放任與錯位讓你覺得你天下無敵可以打昏搭檔自己跑去勇闖鬼王根據地。」夏碎皮笑肉不笑的對上冰炎，「所以我本來覺得我也有錯，這一拳也不打算打得太用力，沒想到你居然還可以自己再送一拳給我，真讓人感動。」他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醒來之後這王八蛋搭檔是怎麼說的？說他反省了自己不夠信任別人、反省他不該仗著自己強就衝動行事。
啊，多麼讓人感動，原來有認真好好寫檢討書改過自新的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夏碎在聽到的當下都想再減一分力道了……直到冰炎說他要去接跟詛咒船有關的任務。
死性不改。
夏碎十分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在那時候就發現冰炎十幾年來養成的個性哪會像他承諾的一樣說改就改、以為他在自己阻止下沒有堅持就是一種改過。
畢竟跟自己認真思考了一年半不一樣，這傢伙可是躺了一年半，檢討的時間湊起來都不知道有沒有一天。
不行，他該冷靜下來，他不應該對精神層面上小了自己一歲半的搭檔這麼苛刻，他們應該先好好談談。
夏碎這麼想著，然後就把對面的人拉起來站好、蓄積力道往那張可以美暈人的臉上狠狠揍了下去。
那一剎那他不知道自己眼角是否有不小心流出的水珠，反正眨個幾眼之後留在他臉上的只剩下往日一般從容的微笑。
這次冰炎整個被打得躺到地上，兩手遮在臉上裝死一般地倒在那裏不肯起來。
夏碎蹲到他旁邊拍了拍，冰炎沒反應。
「打完了，你也知道我氣過就算了。」
冰炎終於放下了手，露出被打歪的鼻梁跟流出的鼻血，老實說這實在太毀形象，就算夏碎再生氣都沒法置之不理，趕緊把他的臉恢復原狀。
外表而已，絕對不去治療好傷勢，沒學治癒術的人活該痛死。
夏碎不忘趁對方沒注意到時在治療他的外表前拍了張照，畢竟有把柄不拿的是笨蛋，而後才盤腿坐到他旁邊，嘆了口氣，「亂來也要有限度……我的限度已經比其他人低很多了，你不能還去挑戰它。」
冰炎看了他一眼，繼續裝死。
夏碎也不太理他的反應，「我也知道褚媽媽的狀況，你會想給他們無可厚非，但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夏碎低頭看向他的搭檔，「難道你以為我會阻止你？」
冰炎終於有了反應，搖搖頭，一頭美麗的銀色長髮因為在砂土地上磨擦弄得髒兮兮的，臉上因動到傷勢疼痛的皺了一下，「你不會，但你會把你的讓給我。」
「我本來就不需要。」夏碎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當時狀況有多糟。」冰炎打斷了他，「我有第一次成年後的力量成長，還有許多防護的陣法……你得承認，我的身體素質比你好很多。」
冰炎抿了抿唇，「我的後盾也比你多。而且，你也得變強才行。」
夏碎懂他的意思，但這不是理由，「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沒錯？」
夏碎感覺自己的手又癢了起來。
冰炎摸了摸自己的臉，疼的又縮了一下，但不敢把這種簡單的傷口用轉移術解決掉，「你以為我很喜歡被揍嗎？」他說。
夏碎眼也不眨的盯著他，沒打算讓他逃避這個問題。
上一次他放過對方，對方轉頭就把自己弄到重傷。
「我的確有反省。」冰炎小聲的說，「但是只准你們害怕我受傷嗎？」
夏碎被砍了一刀身染黑暗氣息，就算讓長輩們整理了依然有殘留的黑暗在靈魂上，更別說一年多來病痛的折磨，冰炎醒來後看到的夏碎就算經過調整狀況依然慘不忍睹。
他沒想過在他離開後這傢伙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所以凝神石夏碎必須吃下去。
冰炎只是因此才沒有告訴夏碎自己沒吃凝神石的，畢竟本來這東西的影響短期內也沒那麼重要，隱瞞這點不算太過份。
要不是剛好遇到那一刀……
「你狀況不吃凝神石本來就該被關在醫療班裡，但你得跟我一起處理問題，所以當然得吃。而且褚也不該擋刀……」見夏碎臉色又漸漸發青，冰炎終於停止了辯解，「我錯了。我不該把事關我身體狀態的情報隱瞞你，讓你無法對情況做出正確評估。」
「抱歉。」
「不會再有下一次。」
低頭看向他的夏碎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內心因為對方再次試圖辯解而認真地在再揍他一拳跟放過他之間做了劇烈的掙扎，最後終於看在剛剛流鼻血的照片可以讓他笑一輩子的份上決定放過他，「你做出了承諾，那麼我也答應你，未來像凝神石這種事情我不會再拒絕。我會更珍惜我自己，也會擺正自己的位置，畢竟說好要陪你承擔一切了，的確不該這麼不負責任。」
他嘆了口氣，「或許我們教褚的，自己都沒有執行。」
要坦白、要求救、要自重、要承擔自己的選擇，話都說得很好聽，自己通通沒在做。
夏碎決定回去再寫一份檢討報告貼在牆上吾日三省吾身。
冰炎沒有回話，他可沒有動不動給自己寫檢討書的習慣，意識到問題承認錯誤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貫徹到底就是了。
「……那你要把我的臉治療好了嗎？」
「想得美。」
那天的兩個人，一個盤坐著一個躺著，在那甚麼都沒有的地方待了許久。
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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