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知道夏碎是同性戀。
不如說，在他知曉「同性戀」這個原世界名詞是甚麼意思之前，他先聽到了夏碎說喜歡男生。
當時國中生當上白袍個性又和善的夏碎漸漸開始遇到許多告白。
從一開始的「沒有心力」到後來的「家族不允許」，夏碎拒絕人的理由委婉又五花八門，甚至有過「卦象說我三十歲前談戀愛會死掉」這樣的藉口。
所以當那一次夏碎對面前的女孩子說「抱歉，我喜歡男生。」的時候，附近沒有人當真。
只有站在夏碎對面幾步之外的他看著對方的眼，知道這次對方說的是實話。
但那無所謂，夏碎喜歡什麼性別，跟他們的搭檔毫無關係。
2.
大學的時候，千冬歲終於找到了逆向解除替身術的方法。
當時雪野家已經舉行過繼承儀式，經過各種努力總算把兩人的命都保下來了。
「你長大了呢。」夏碎笑著對面前幾乎哭出來的千冬歲說，沒有再堅持繼續當對方的替身。
千冬歲自然是高興萬分，但他看著那個悠然自得的身影，並沒有千冬歲那麼輕鬆。
──他不知道千冬歲是忘記還是不敢去想，不是千冬歲的替身，藥師寺夏碎依然有身為替身的家族使命。
3.
似乎就是解除替身術之後，夏碎開始變了。
以前夏碎出任務之外的多數時間都在讀書、練習、畫靈符。自從解除替身術之後，夏碎會抽空去酒吧放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那傢伙會成為酒吧的常客，而且還是個gay吧。
「你去那裏做什麼？」他皺眉問。
「尋找同類？」在上大學後穿著越來越中性、舉手投足越來越柔和的搭檔說：「這個──嗯，很難跟混血精靈直男解釋呢。」
他們之間什麼時候有事情是「不好解釋」的了？
夏碎用手遮住了嘴輕笑著，瞇起的眼裡是說不出的慵懶揶揄，「你要長大啊，冰炎。」
這麼說著的人點了點他的額頭，款步離開了他的房間。
4.
他對於夏碎的轉變非常不能適應，以至於忍不住開始打探別人對此的反應。
藥師寺家族由於他們本身充滿意外的家族特性，對於家主有沒有繼承人不太在意，連帶的對家主的性向也沒甚麼意見。
而他猜只要夏碎不要當替身，就算夏碎哪天變成西瑞那種樣子千冬歲大概也只會努力改變自己的審美觀。
米可蕥滿臉通紅地說「夏碎學長這樣也很有魅力。」
褚冥漾那個白癡憂心忡忡地拿了本原世界性別平等教育的書來給他，說他這樣食古不化不好。
他把書砸到對方後腦勺上表達他的不屑。
他從國中時就沒有在意過夏碎喜歡男生了，看什麼性別平等教育。
他只是──只是不習慣。
5.
有一天那群上了大學依然是C班的學弟妹又一次湊在黑館大廳聊天，他在下樓時無意間聽到了米可蕥的發言。
「夏碎學長去酒吧，應該是想找男朋友吧？」趁著沒有其他人在而暢所欲言的學妹這麼猜測著：「畢竟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了，學長會想找另一半也正常。」
「我哥要找對象的話我要先調查看看。」兄控的弟弟發出疑似要把整間酒吧出入人員通通調查一遍的恐怖發言，就是這樣情報班的人才總是找不到對象。
「萊恩都跟莉莉亞交往了，夏碎學長那麼受歡迎到現在都沒有對象反而少見。」褚冥漾也提出見解：「另一個就是阿利學長了，明明超級受歡迎的。」
「阿利那是還想玩不想交啦。」米可蕥順著話題說，「還有冰炎殿下是混血精靈所以──」
他心裡有點悶，不想聽完他們的對話，直接發動移送陣走人。
6.
想要找男朋友。
多麼簡單的理由，他居然完全沒有想過。
不過那不能怪他，精靈百歲成年，他會忘記人類在大學時期就會有交往對象、大學畢業後幾年就會結婚這種事情情有可原。
何況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面，他都沒想過他跟夏碎「大學畢業之後」這種未來。
畢竟他們連「高中畢業之後」都沒怎麼想過。
7.
人類始終是對變化適應最快的種族。
當他甚至還沒完全習慣自己沒有詛咒不會失衡而且已經把黑暗同盟打的幾百年內無法翻身的狀態時，夏碎已經接受了不當替身的事實，開始改變生活方式了。
可是即使明知如此，接到酒保打來的電話還是讓他十分錯愕。
「夏碎有點喝醉了，完全不讓人接近。我們店快打烊了所以我才從他背包裡摸出手機……」
他沒計較這個「從客人背包裡面摸出手機」的行為，立刻趕到現場。
8.
酒吧鐵門半拉下來，他走進去的時候椅子都已經倒起擺到桌上，店員正在拖地。
店員似乎知道他是誰，沒多說甚麼只是指了指裡面的沙發區。
他走過去，看到夏碎懶洋洋地斜倚在沙發上，眼睛微瞇像是醉了，手機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像是」，因為他沒見過夏碎喝醉的樣子。
夏碎聽到聲響，抬眼看向他，嘴角要笑不笑地微微勾起，「冰炎，你怎麼來了？」
「你喝醉了？」
「可能有一點。」夏碎沒有像常見喝醉酒的人那樣堅持自己沒醉，反而像做公會報告似地看似清醒：「意識有點朦朧所以對外人比較警戒，但還能認出來我的搭檔，沒甚麼大問題。」
「你已經造成老闆的麻煩了。」他無言，蹲下來看了看夏碎的狀況。
好在除了喝醉之外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他會原諒我的。」夏碎懶洋洋地笑著，雙手搭上了他的肩：「你要帶我回去嗎？」
「不然呢？」
「現在不是任務中，這裡是左商店街的店家，你把我放在這邊也沒事。」近在眼前的頭看著他歪了歪，身上寬大的針織毛衣居然因此有點掉下肩膀，「你不用聽老闆的，他會讓我睡在樓上。」
「你常睡這裡？」他皺起眉頭。
「沒睡過，但我知道他會。」夏碎聳肩，放開他，自己站了起來，「好吧，說笑的，還是回學校睡吧。」
他開始發現這個喝醉的夏碎跟夏碎果然不太一樣，有種莫名的難纏。
「你為什麼會喝醉？」
「我想想……」夏碎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拉了拉滑下去的衣領，「有人說如果喝贏我要我跟他在一起，喝輸的話幫我付一年份的酒錢。」
這傢伙根本不缺錢，居然拿這種事情打賭。
他忽略心中升起的不滿，無言以對地看著對方。
「只是好玩而已，別那麼當真，而且我贏了。」夏碎看到他的表情，又一次點了點他額頭，完全忽略他不爽的表情，「所以說冰炎啊，你要長大啊。」
又是這句。
真是夠了。
他忿忿不平地發動移送陣把人帶回了自己房間。
9.
其實他知道夏碎變得並不多。
除了穿著與舉止稍微改變，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夏碎依然是他搭檔了快十年的可靠夥伴。
單純就這點來說，如同他當年聽到夏碎說喜歡男生時所下的結論一樣，夏碎喜歡什麼性別，跟他們的搭檔毫無關係。
但他就是不開心。
10.
但他再不開心，也沒想過自己會被夏碎用力一把推倒在床上，然後被夏碎整個壓上來不敢動彈。
「你很好奇我為什麼會變對嗎？」夏碎跨坐在他身上，連眼角都彷彿帶上了笑意，「其實很簡單啊，就跟炎狼有發情期一樣，人類也是被生理激素所掌控的種族。」
「本來會更早，就是青春期嘛。不過壓力也會壓抑激素的分泌。」夏碎的手在他胸前滑過，帶著幾許輕佻「現在我沒有壓力了，所以生理機能按照年紀開始分泌該有的激素。」
──聽你在胡說八道。
他在心裡發誓明天就要去那家酒吧威脅老闆不准再讓夏碎喝醉，現在這狀況讓他毛骨悚然。
「你一定在想我在亂說。」夏碎笑了笑，雙手捧起他的臉，「可是，你很清楚，我說的部分是實話。」
然後夏碎低頭往他嘴唇親了一下。
11.
「冰炎，你再不長大，我也等不起了。」這句話的聲音太輕，他懷疑那或許只是錯覺。
他就這樣愣在那邊看著夏碎站起來、離開了他的房間。
腳步沒有絲毫虛浮。
12.
那一段時間他逃避現實似地接了個外地黑袍單人長期任務，夏碎也沒有多問什麼。
他甚至不知道夏碎記不記得自己親了他。
13.
他的逃避只維持到接到褚冥漾傳來訊息問他知不知道藥師寺家似乎在開始準備幫夏碎找替身對象。
夏碎是家主，這是夏碎本人的意思。
褚冥漾跟千冬歲都很崩潰，但他對此卻沒有太多驚訝。
藥師寺家的使命，畢竟不會因為世界比較和平或是千冬歲解除了替身術就消失。
他也由此明白了夏碎當時的意思。
14.
他以冰之牙、燄之谷後人的身分遞了拜帖正式來到藥師寺家。
被拒絕了好幾次，才終於同意見面。
夏碎穿著他一點都不喜歡的、繡著藥師寺家徽的正式服裝在大廳裡見了他。
「我需要一個替身。」他說的有些咬牙切齒。
「你可以再想想。」夏碎看著他的表情溫和地笑了笑，「藥師寺一族還沒有沒落到要幫心不甘情不願的小殿下當替身才能生存下去。」
「夏碎！」他終於受不了地喊了一句。
夏碎柔和了表情，讓身邊的侍從都退了下去。
15.
早在國中當搭檔的時候，夏碎就問過要不要當他的替身。
要不要？當然不要。
他一條爛命都不知道活不活得過國中，才不想看夏碎死在眼前。
夏碎沒說什麼，隔幾天問他要不要陪他去雪野家。
他那時候就明白了，夏碎是藥師寺家的人，身為直系血脈唯一小小的自由不過是可以在限定範圍內選擇自己想要的替身對象。
所以千冬歲千辛萬苦地尋找著解除替身法術方法時，他沒有幫忙。
他不是很確定──他很不確定，解除替身術是個好主意。
直到千冬歲真的解除了替身術，他也沒感到鬆一口氣。
16.
「你已經做了選擇，就不該來這裡。」夏碎對他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藥師寺家的使命我不會放棄，你一直都知道的。」
「我沒有做選擇。你根本沒有給我多少時間思考。」他抱怨，「我只是沒有想清楚。」
「等你想清楚大概一百年都過去了。」夏碎毫不留情，「一整年了，想不清楚代表你沒這意思，現在不要來亂了。我是家主，藥師寺家沒有不當替身的家主，那要下面的人怎麼想？」
誰管下面的人怎麼想，他有時候其實挺同意七葉家的想法的。
但這句話不能說。
「我知道。」他深吸口氣，「所以與其當別人的，不如當我的。」
千冬歲承受不起。現在的他，可以。
「不行。」
「夏碎！」
夏碎對著他笑了笑，「我喜歡男生。我喜歡你。可是你不喜歡我，所以你不能是替身對象。」
如果是陌生人，那是交易；如果是他喜歡夏碎，那是為喜歡的人付出；但如果只是因為他身為搭檔不想看夏碎當替身，那對夏碎來說是不合理的犧牲。
──明明不論原因為何，都是擁有替身的人占便宜才對。
「如果我也喜歡你呢？」他問。
17.
夏碎把他轟出了藥師寺家。
伴隨一句「不要為了替身這件事情對自己的感情說謊」。
18.
他沒有說謊。
19.
他跟庚抱怨，他只是想明白得比較晚而已。
他認為用人類的標準要求混血精靈並不公平。
庚對他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說他想明白得也太晚了一點，現在再說他喜歡夏碎，十個人有九個人不會信。
「你也不信？」
「……」庚說，「信一半吧？」
「你自己想清楚了嗎？」
連庚也不信。
20.
他開始覺得這樣很煩，夏碎一直躲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躲到天荒地老。
要是一不小心夏碎在他不注意期間當了別人的替身怎麼辦？
夏碎完全有可能做這種事情，那傢伙在這種事情上效率特別高。
21.
所以他綁架了夏碎。
不要小看一個黑袍，黑袍不出手通常只是不想出手而已。
22.
夏碎被他關到房間裡的時候表情還滿是錯愕，他對此有點得意。
「就算你暫時把我抓起來，我也不會……」
他沒管夏碎想說的是什麼，湊過去就吻了上去。
23.
舌頭探入夏碎嘴裡攪動對方口腔的感覺很美好，鼻腔中充滿了夏碎的味道也讓他安心。
他的手從衣緣探入摸上了夏碎胸口，在那兩個突起上面流連忘返，另一手開始探向夏碎的褲頭。
「等等。」夏碎在換氣的間隙中推開了他，「就算是為了不讓我當替身也不用……嗚！」
他一把握住了夏碎的陰莖，根本不想再聽夏碎廢話。
24.
結果他被夏碎用力的推開了。
25.
「不會做就不要亂來。」夏碎喘著氣說，「握太緊了，會痛。」
他有點心虛，但還是堅持湊過去把人抱在懷裡，「我喜歡你。」
他把頭靠在夏碎頸子旁，這個位置讓他莫名地有安全感，「從你去酒吧開始我就不開心，只是沒理由阻止你去。」
他環著夏碎腰的手試著上下撫摸安撫，夏碎沒有拒絕。
「褚那群人說你是在找男朋友的時候，我胸口很悶。」
「你親我的時候我很錯愕，但不會不開心。」他頓了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可是我知道我不會希望你對別人做一樣的事情，這樣就夠了吧？」他看著正靜靜聽他說的夏碎，額頭抵上他的，「精靈不是擅長談戀愛的種族，就算是混血的也不是。」
「我知道千冬歲有成功說服你，如果可以你也願意更加保護自己的性命而不是輕易犧牲。我現在也很珍惜自己了，這幾年下來幾乎沒有重傷過。與其讓你當別人的替身，不如當我的。當別人的我不會放心。」他想了想，補了一句，「這樣千冬歲應該也會比較放心。」
雖然其實他從沒想過國中拒絕之後，兜兜轉轉的還是走上了讓夏碎當自己替身的命運。
但國中的時候他怕自己早死而拒絕，現在他卻可以因為自信自己不會輕易死去而答應。
26.
夏碎維持了很久的沉默沒有說話，時間久到他開始有點擔心自己說服失敗。
然後夏碎吻上了他，還帶著他的手教他怎麼上下套弄陰莖。
聽到夏碎因為射精而發出的呻吟時，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把人壓下去後就拿起床頭的潤滑液開始向後發展。
他聽到夏碎發出低啞的笑聲，抬手制止了他，還翻過身讓他們互換了位置、自己接過潤滑液繼續後續動作。
「再讓你來，要是失敗了怎麼辦？」
夏碎空出手點了點他額頭嘲笑他，然後一手扶著他的肩一手扶著他的陰莖對準。
他僅剩的功用似乎就是扶好夏碎的腰。
27.
進入夏碎體內的時候他憋住了氣，直到夏碎坐到了底他才呼出氣來。
「你要是秒射的話……」
這個人似乎有種在床上特別愛取笑他的惡趣味，他瞇起眼睛狠狠向上挺了一下，讓對方體會自己是否有「秒射」的狀況。
夏碎倒抽了口氣，然後他再也沒讓他有時間去思考怎麼陶侃自己。
28.
醒來之後面對的是夏碎審視的目光。
「你不能反悔。」他搶在對方開口前先說了。
他躲夏碎一個月，夏碎躲了他四個月，一轉眼半年就要過去了，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夏碎點了點他額頭，他都不知道夏碎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動作。
「我不是要逼你做這種事情。」夏碎有些困擾地說，「只是時間差不多了，我想說……酒醉誤人。」
他倒不這麼認為，夏碎不喝醉親他一下，那接下來的結果應該是夏碎會找下一個替身對象，而他則會認為自己沒有立場去干涉這一點。
這一場醉很好。
當然，醉在他面前就好。
29.
後來他忍不住，還是把夏碎留在房間裡面一整天，兩人才著裝妥當到了藥師寺家。
30.
上一次，他隔著紙門聽夏碎跟雪野家主說要當替身；他待在藥師寺家眼看著夏碎一步一步完成替身術所需要的儀式。
那時他想，等將來夏碎死了，要是他還活著，他會好好處理一切後事，包含照顧好他弟。
這一次，他親手寫下真名、與藥師寺家定下契約：他依然待在藥師寺家眼看著夏碎一步一步完成替身術所需要的儀式。
但此時他想著，夏碎不會再有因為替身術發動而死的那一天。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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