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31日 星期二

【特傳冰夏】手帳


手帳

冰炎第一次知道手帳這種東西,是在認識藥師寺夏碎之後。
一本小小的本子,裡面有著一整年的日期、月記事、周記事、日記事,說是小其實也不輕了。
好險夏碎買的是原世界日本的本子,據說如果買守世界的本子,為了顧及多數種族的日曆與節日,本子可以再厚個兩三倍。
當年國二的他在借來隨意翻過幾次後就不對此感興趣了。
畢竟手機還是方便許多。
何況夏碎的本子,月記事就只寫幾個字、周記事是詳細的待辦事項記錄,而日記事卻都只有寥寥幾筆。除了可以看出黑色是公事藍色是私事外就沒甚麼好看的了。
這一點,一直到幾十年後他無聊隨手翻閱時也都不變。
頂多是加上些照片跟無法理解的葉子、石頭之類的東西;使用的筆從鉛筆、原字筆、鋼珠筆轉換到鋼筆而已。
他也沒認真看就是了。
說來夏碎對於筆的重視,也算是讓他不理解的東西之一。
其實他不了解夏碎的地方很多。
那些奇怪的惡趣味、動不動就冒出來的各種感嘆跟問句、偶爾突然出現心滿意足地表情之類的,他確實不曾了解過。
但對夏碎來說這些好像都不是問題,所以對他來說,也就一樣不成問題。
或許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會在一起僅只是因為兩個人一起走比較不孤單而已。
然後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跟一整櫃的手帳。
其他東西該丟的該送的都整理好了,只餘下眼前的櫃子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衣服、用品等等東西只是死物,他並不執著。丟就丟送就送都無所謂。然而眼前的這一櫃手帳卻如同承載著藥師寺夏碎的一生,包含他所做的事情與所持有的看法,現在通通都在這裡了。
不會再增加,減少後也無法復原。這些,就是藥師寺夏碎。
手抬了又放,他終究拿下了一本。
第一本,那年他們十四歲。
打開,月記事裡前面幾個月都是空白,而後終於出現了一行藍字:
『遇到冰炎』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即使翻到日記頁也只是多了一句:
『今天終於見到那位一直未曾出現的同學了。』
如此而已。
而後又往後翻了許多頁才找到下一句:
『與冰炎成為搭檔。』
以及日記裡的幾筆:
『我想,綜觀整個學院,冰炎同學應該是最適合成為搭檔的人。經過嘗試後目前已確認會成為搭檔,希望可以合作愉快。』
中間幾次出任務都是公事,並未有任何心得記錄。
直到年底,才又出現了別的:
『與冰炎合作愉快,希望可以持續下去。』
他們相識的那一年,桶過巨型蜂蜂窩、闖過冰洞深層、差點被巨型蜘蛛綑綁吃掉,但這些對藥師寺夏碎來說似乎都不值一記。
把第一本放回,頓了頓,冰炎拿起第二本。
最前面是今年目標頁:
『希望今年也能與冰炎搭檔』
『掌握第五級基礎陣法所有變化』
『掌握基礎治癒術』
後面翻一番都是一片黑、藍色,卻又突然看到一點紅色。
只是在月記事裡的一個紅點,除此之外甚麼都沒寫。
但他知道那一點的意思。
那天是他生日。
夏碎在那天對他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不過是,其他人的生日都是用私事的藍筆寫,並且會寫上是誰,而他則是一個紅點而已。
他開始不敢看下去。
卻還是抽了一本。
略過高中、大學,那一年他們三十歲。
『跟冰炎一直走下去』
『培養小亭審美觀』
『說服長老改革』
『讓冰炎吃下青椒』
月記事裡他還是一個點。
但日記裡,出現了他的照片。
他不太記得那是何時拍的,只看得出來自己似乎在低頭看甚麼。
是禮物?還是晚餐?或小亭?他不知道。
為什麼是這張照片?旁邊只寫了一行字:
『今年的冰炎。』
放回,這次他抽出了最後一本。
這一年,是今年。
夏碎並不是那種久臥在床後與世長辭的狀況,事實上直到離開的前一天他都還精神奕奕地跟他走了很長的路,還一邊討論小亭房間的布置。
誰會想到一覺起來,醒的會只有自己?
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會想到就是那一天。
他翻著今年的手帳,一樣是藍色與黑色,不過因為退休了,黑色的面積減少很多。而他,仍然是一個紅點。
翻回目標頁:
『能走遠一點,有多遠就多遠』
最後一頁,理應還沒到,卻已經寫上了字:
『今年走完了,希望明年也可以。』
『一個人走太累了,還是兩個人走輕鬆點。』
『如果沒走完……』
『我們也不是當年的一個人了,對吧?』
他闔上書,靠著書櫃坐在地上。
頭仰著、眼閉著,輕輕笑了。
藥師寺夏碎這個人,話其實不多也不喜歡說話。
那些無聊的感嘆跟行為他都不懂,他懂得只有,那是因為不安。
對於自己無處容身的不安。
他們都在尋找著平靜,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
夏碎選擇轉移注意力,而他選擇忽視,其實都在逃避。
然後,當不安已經消除,習慣卻已經養成。不論是那些惡趣味,還是他們兩在一起的習慣,都改不掉了。
那些他從不曾說出口的話,現在好像可以說了。
「謝了,夏碎。」
即使夏碎聽不到也無所謂。
他們陪著彼此走了數十年,這句話說不說都好。
都好。

2014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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