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白色情人節那一天，夏碎在自己抽屜裡發現了一封信。當然，一般這封信有個專有名詞叫情書。
即便一直自認無法跟身為公會最年輕黑袍紀錄創造者的搭檔一概而論並且為人十分低調，長的好氣質佳又是高中生就成為紫袍的夏碎依然是非常受歡迎的。
但這種每到情侶節日就會出現的困擾也只持續到他們國三那年而已。在某件極具衝擊性的事情發生過後，冰炎終於下定決心來貫徹自己「不收禮物、情書」的發言，用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布置自己的書桌。
而當年基於一貫對學習的強烈企圖心，夏碎在冰炎完成他的「改造」後立刻就去參觀了，得到的結論是這個桌子最好碰都不要碰一下，而且覺得這確實是保持桌子淨空的好方法。
關於冰炎的書桌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夏碎現在雖然已經可以拆解了，卻依然不敢說自己已經看透了，只能說從此以後冰炎的書桌一直都保持地十分整潔，連班上要發通知單都只能請夏碎轉交，而且班上偶爾發生內鬨時都沒有人敢接近。
事實上夏碎的桌子對許多人而言危險程度也是不遑多讓，但班上同學畢竟亦非常人，何況夏碎為了方便班長也留有餘地，所以班表甚麼的倒是還能收到。
而由於這兩張桌子的特殊性使別人無法使用，管理員在幾經思考後就讓它們跟著冰炎與夏碎一起升級、換教室了。照夏碎本人的說法就是「坐著坐著都有感情了呢，有點想畢業後搬回家。」
這句話得到了他搭檔毫不留情的回應：「你乾脆刻名字上去算了。」
總之，基於種種理由，在夏碎的抽屜裡發現一封情書這種事情，確實是稱的上十分離奇。
讓夏碎更感興趣的是，這封情書其實是被「封」在抽屜裡的，雖然他對桌子的使用不受影響，但他不能把信拿出來。
「啊……」發現拿不出來時，夏碎露出了興味盎然的微笑，「搞不好會錯意了，其實是挑戰書呢。」
「那就解開來。」冰炎對此只是挑眉，反正他的桌子依然乾乾淨淨，何況夏碎會自己處理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確實有此打算。」他的搭檔邊說，邊掏出了筆記本開始寫寫畫畫，「這個人的做法很有意思，嗯，倒是可以做為小亭下一次調整的參考。」
大致上把桌子看過一遍後，夏碎終於停止了動作。
「那麼，冰炎，接下來的幾天我應該就不跟你一起出任務了。這個要現在就解開雖然可以，但如果不想傷害到信跟桌子的話我需要時間來做微調。」
夏碎對陣法的喜愛，若讓冰炎來說那簡直就是無藥可救。尤其是對於精密的計算調整更是近乎狂熱。
即使冰炎常被身邊的人稱為工作狂，但他認為跟夏碎比自己還是很健康的。
至少他只有在出任務的時候為了要完成任務才會熬夜或者禁食，但一般時候都還是生活規律、作息正常。而夏碎只要遇到感興趣的東西就是一頭栽進去，直到了解透徹了才會「清醒」，對中間那段時間中吃飯或者睡覺之類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
冰炎一直懷疑之所以沒有印象，八成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做到。
於是看著已經整個人投入到異世界的夏碎，冰炎只能對他說一句「知道了，記得吃飯。」然後離開。
雖然還是多少有點擔心，但應該不會太誇張才對。
+
他錯了。
踏入教室的那一秒冰炎腦海裡閃過的就是這個念頭。
而站在他眼前的是，整個人幾乎趴到桌子上的夏碎。
「你在幹嘛？」他邊走過去邊問。
「啊，冰炎，早安。該怎麼說呢？雖然有想到好幾個解決方式，但因為施術者很用心，所以我也只好費工一點了。」
走到近處才看到對方其實是拿著水晶粉筆在刻陣，而且看起來已經快到收尾了。
「百行陣？」看清楚夏碎到底在畫甚麼後冰炎是有些驚訝的。
這個陣法他知道，對準度要求非常高，而且中間的結構極為縝密複雜。他並沒有花時間去學習過，但大致理解它的運作方式。記得之前上黑袍符陣課程時安因說說過現代能畫出這個陣法的人不多了。
而他其實不該因為夏碎畫出來而感到意外。
「這個應該算是……小百行？」夏碎起身拍了拍手，「比百行陣少了大約二十個元素序，算是我在練習百行陣時的小成品吧？」把工具收回書包，夏碎又彎下去檢查了一次自己的成果：「雖然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滿想試試看直接使用百行陣，但畢竟還沒完全掌握，所以也只能放棄了。」
百行陣是一個針對性很強的陣法，效果相當顯著、近乎完美，可是使用的範圍非常狹隘，這是為什麼冰炎沒有去學習的原因，但即使沒有鑽研過，他也知道夏碎現在講的事情其實很困難。
陣內含至少三百個元素序，一環扣著一環的排列，是被稱為陣法大師的米羅爾的經典之作，畫陣法時每個環節所需賦予的力量大小、屬性都不相同，並且完全不允許任何誤差。
而夏碎竟然做到可以把它拆解出部分來使用。
有時候冰炎對自己這個搭檔是真的會油然而生出一種佩服。
那種對陣法細節精密到根本就是吹毛求疵的執著，所需花費的時間與精力都不容忽視，但即使如此在其他方面也毫不遜色。
雖然不謙虛的說，自己不論在綜合實力或者術法直覺上都更強，但夏碎的成長速度很多時候還是會讓他感到意外。
當然，這也正是為什麼他的搭檔會是夏碎。
注意到冰炎的沉默，夏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怎麼了嗎？」
「你弄多久了？」冰炎沒有回答。
「嗯……」夏碎思考了一下，「今天幾號？我不太確定多久，但課程都有去上，所以這次也不算太過分吧？」
「有這麼難嗎？搞這麼久。」冰炎坐到夏碎座位的旁邊，終於第一次認真朝他的書桌看了過去。
除了夏碎畫在上面的小百行陣外，確實感受到了裡面有一股很難纏的力量。但夏碎已經解這個解一週了，從感受到的力量來看，他不認為有難到這種程度。
「與其說難，不如說很有趣？」夏碎坐回自己位置上，指了指書桌的幾個地方，「首先，他並沒有解開我的陣法，反而把他的融進去了。而且你看，這幾個地方很明顯是陷阱，而那邊則有一條路，最簡單的解法是順著路走出去。但是我發現施術者的用意並不是封鎖而已，而是一種遊戲。玩遊戲時不是要把所有關卡、任務都破解才有趣嗎？我打算一次完成。」
夏碎說完就打開了放在同學桌上的盒子，小心地拿出了裡面得之不易的三元素聚合水晶，然後輕輕放入小百行陣的核心。
於是只是眨個眼的瞬間，看似毫無變化，但兩人都清楚感受到封印已經解除。
夏碎拿出了那封信。
信上是另一個封印。
「失敗了呢。」夏碎笑著說，「原本是想要把這個一起解開的。」
信上的封印已經不再完整，但確實還在。
冰炎完全可以從語氣裡聽出夏碎的佩服。
「你是打算幫社團招攬新生？」
「如果對方是學生的話，那一定會試試看的。」夏碎點頭，「技巧很成熟，思路清晰而且不落窠臼，還頗有巧思。如果讓我來做這種封印的話大概要三天才行，而且有些地方做法很隱蔽，沒有引導下我也未必能做出來。不知道對方花了多久做出來的？不管如何都很值得拉入社團裡。學校裡果然充滿著各種能人哪。」
一邊調著氣息，夏碎一邊把力量引導到信上，於是信封終於打開。
不知道是否該說是「不出所料」，但總之內容並不是情書，反而是一封十分正經的說明信件。
對方在信裡首先表達了對於擅自放信件到他抽屜裡的歉意，說明是來A班找朋友時碰巧看到夏碎的書桌一時技癢才會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放上來。並且寫道「雖然也看到了另一張很有趣的桌子，但因為朋友的勸阻與對自己實力的評估，最終未能一試。」
這樣的行事方式稱不上討喜，但基於對對方陣法造詣的肯定，夏碎還是決定姑且跟對方先見個面再說。
「畢竟難得遇到了。」夏碎揮著信笑著說。
冰炎不置可否。
他們對彼此的事情向來都是鼎力相助但互不干涉。夏碎既然不介意，那他也無意用自己的好惡來影響對方。
而之後沒過幾天，冰炎就知道了那個對夏碎抽屜動手的人是誰了。
聯研部今年入學的新生，來自以精通陣法而聞名的金妖精的烏塔洛一族。除此之外關於長相、個性、能力、家譜、破解夏碎的方式是原本花了多少天的成果展甚麼的也通通都知道了，而對方的一切情報理所當然都是由夏碎在任務間的閒暇時間裡告知的。
這其實有些罕見。雖然夏碎並不如當年給他的第一印象那般沉默，這些年來彼此也慣於閒談身邊的人事，但夏碎其實不太去討論或者評論自己遇到的人的，遑論對方的身家背景。
「你對他倒是很有興趣。」冰炎於是這麼對夏碎說。
「烏塔洛一族一直都是很封閉的部族，難得能遇到自然得好好把握了。」然後得到了這樣的回答，跟可以說是閃耀著興奮光芒的眼神。
「雖然說學院裡的圖書館還有袍級圖書館的書已經很豐富了，但部族的傳承還是很難一見，這次既然有機會遇到傳人，那麼無論如何必須多留下點資料才行。」
冰炎看著好友露出的、志在必得的微笑，嘴角輕勾。
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如願。
+
事情過去沒多久，夏碎還在討論著那位「烏塔洛」時，冰炎一覺醒來在自己房間裡看到了一個用誇張來形容尚且不夠，只能說是「讓人無法忽略」的鮮紅色大禮盒。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錶，上面寫著「四月一日」。
於是他俐落地打開了盒子，看也沒看裡面的禮物一眼就拿起了卡片，同樣沒有去看內容而是直接看了最下方的屬名。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無殿那個老太婆的名字。
「又來了……」他一邊滴咕一邊往上看起了信件內容，與往年無異地前面幾段是寫了許多用裝成暗戀自己的少女的口吻所寫的表白內容，最後一段變回老太婆的語調問他有沒有被騙、叫他不要忘記原世界的節日、說自己是十分用心良苦之類的。
第一年的時候他還會因為自己房間出現了這種東西而懷疑自己的警覺心，之後他也沒有去提醒老太婆每年會做而且做得到這種事情的只有她一個，所以他沒有被騙到過。
今年的「禮物」是看起來像手工餅乾的東西，但他絕不會去懷疑老太婆的心態有多幼稚，這些餅乾他一口也不會碰。
正打算整包拿去丟到垃圾桶裡時，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只好先放床上。
「夏碎。」
「冰炎，早安。」電話那頭傳來搭檔的聲音，背景有些吵雜，「不好意思，今天的任務可以排在中午過後嗎？我有點事情要處理。還有早上的班會也得麻煩你了。」
「好。」他應了聲，「發生甚麼事了？」
「社團的練習發生了一點意外。」對方說，「本來是想教學弟妹們適合凌晨施放的術法的，結果有個學弟把符陣拿錯了。」
聽著手機傳來的那一陣陣吼叫聲，冰炎懷疑到底是拿成甚麼東西了。但夏碎的社團活動總是會發生一些離奇事件，他也習以為常，何況他總會知道的。
「知道了。我有打算接個任務，三點教室？」
「好，那就晚點見了。」
「掰。」
夏碎最近真忙。冰炎邊掛上電話把手機往床上丟，邊想著。
雖然他們兩個都遠稱不上是閒人，但夏碎忙到像這樣的情況還是十分少見。冰炎對社團的涉獵不深，所以對這種情況到底算不算是正常也無從評論。但從最近來看，看得出夏碎是很投入其中。
思緒隨意滑過後，冰炎開始想今天的行程跟所需用品，然後換好衣服、收好各式物品跟手機，出門。
+
等夏碎兩點處理完所有事情回到教室想要收拾一下東西時，就發現自己的抽屜裡又有了新的「來客」。
那是兩袋包裝十分精美的「東西」。
因為拿不出來，所以也看不出裡面裝的是甚麼。
夏碎有些困擾的笑了笑。
雖然他喜歡陣法，但可不希望常常發生這種事情哪。這是代表自己該幫桌子升級一下了嗎？
然而在仔細看了幾眼後，剛剛的想法又被拋之腦後了。
如果說上一次的那封信是讓他起了興趣，那這次的禮物就是引他驚歎了。
手法熟練、布置精巧、而且互剋的元素在符陣裡面都異常安定，可以看出來對方的實力堅強。
不知不覺間，就把對方的整個架構看了一遍。
抬起頭，冰炎已經坐在旁邊了。
「你的桌子真受歡迎。」對方說。
「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話，我很歡迎。」他笑著回答。
得到的回應是對方的一句哼笑。
即使戀戀不捨，夏碎也不會叫冰炎等自己研究完再出任務，只好開始跟冰炎針對任務進行了討論。
因為只是冰炎早上看到時對任務地點有興趣才接下的紫袍任務，故而對兩人來說稱不上難，從討論到任務完成總共也才花了三個小時。
夏碎在任務結束後回了房間，然後略做休整完就又出了門，其實他確實想要休息，畢竟為了社團活動他三點就起床了，之後整天都在忙碌奔波，身體已經傳出了疲倦感。
但他忘不了書桌上的陣法。
這次的陣法並不花俏，也沒有設計許多陷阱或者路徑，只是非常純粹的力量運用，一種極致純粹的美。
這樣的運用方式其實很像冰炎，但不可能是他，所以更讓人好奇。
等到了教室後，就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人。
「冰炎？」他有些訝異。
「來拿點東西，順便寫任務報告。」冰炎敲了敲攤在桌上的紙，「你是來看桌子的？」
「因為很讓人介意啊……」他回答，然後不再閒談，專心研究。
上一次他其實在看到陣法的十分鐘內就知道要怎麼做了，只是為了完整性而決定延後。但這一次的層級明顯高了不少，他花了一個小時才終於讀懂了陣法、想出了解法。
往旁邊一看，冰炎仍在，手上還多了食物，可見是出去過的。
因為全副精神都在符陣上，夏碎只是接過來邊吃邊再次讀陣進行確認，沒有心情打趣冰炎這難得的體貼。
純粹力量流動的符陣在夏碎看來一直都很有趣：只要對這方面真的專精，讀陣後不論是畫陣或者修陣都很容易，但只要稍弱一點，那在解讀時就會如讀天書一樣困難，自然也無從解起。
而夏碎自認對此相當在行。
於是拿著用來畫破解陣的粉筆，夏碎小心翼翼地比劃了許久，之後輕輕地在每個節點上加了幾個符號，用以更改對方的符陣運行方向。
然後，兩袋精美的包裝就從抽屜裡跑到了桌子上。
打開較大的那包一看，裡面只有餅乾，沒有卡片；再打開小一點的袋子，裡面裝了一條繩子。
確切的說，是一條打著漁人結、非常眼熟的繩子。
夏碎立刻轉頭看向旁邊的好友。
「給你的回禮。」冰炎對著他，露出微笑，眼底明顯愉悅。
「你也太記仇了吧？」夏碎嘆著氣搖著頭，拿起繩結晃了晃，「不就是國三那年送你的土產嗎？何況我當時也有給你真的土產啊，火蛇族的甜湯你不也滿喜歡的？」
夏碎邊說，邊拿起了另一袋的餅乾來咬了一口。
接著，在感受到嘴裡那無法言喻的味道的同時，他看到自己的搭檔笑到露出了牙齒，「『愚人節快樂』啊，夏碎。」
努力吞下了口中的餅乾，看著對方奸計得逞的笑容，他終於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到流淚，「冰炎你幼稚死了！回禮還跟真正的愚人節還分開、哈哈哈哈哈、你是多怕騙不到我啊！」
邊笑，他邊塞了一塊進對方嘴巴裡「扇董準備的吧？你一定沒吃過，試試看吧！」
+
所以說，事情到底是怎麼演變到猜拳輸的要吃一塊這種狀況的，撫著額，回到房裡躺在床上的冰炎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想到夏碎那條蛇時，更是如此。
但不論如何，總是該睡了。
結果在十二點前卻突然收到一長串的垃圾簡訊，往下翻到最後不意外地看到了「愚人節快樂」五個字。
於是立刻回了信：你才幼稚！
回完後，看著那封明顯是夏碎手打的垃圾簡訊，冰炎想著，有時候有些節日，還是挺有意思的。
20160405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