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31日 星期二

【特傳冰夏】【於是他哼起了歌】第一章

第一章

    「你知道嗎,冰炎?人類的壽命短的好恐怖。」
    「少說廢話了。」
    「只有一百來年呢。」
    「你說夠了沒有?」
    「如果哪一天我走了,別為我哀傷喔。」
    「你又知道自己會比我早走?」
    「嗯……因為,要不然……」
    「怎樣?」
    「嗯因為我是人類嘛。」
    「是嗎……」冰炎略帶懷疑的望了他一眼。

    於是他微笑。

    偶然想起了之前的往事,才發現兩人都隱藏了事實。
    原來他會這樣說,是因為他清楚自己身上背負的詛咒難以消除。
    到底誰騙誰多一些呢?現在想來也不太重要。

    「請問,我可以回紫館了嗎?」在一次例行檢查之後,夏碎溫和有禮的詢問眼前堪稱醫療班首領第三隻手的醫療士。
    「啊,你想回去嗎?不過你的狀況雖然穩定下來了,但並不適合離開醫療班……」月見皺起了眉,有些舉棋不定。
    「只是回去看看,收一收東西。」知道回校長住無望後,夏碎退而求其次。他並不喜歡在醫院中無所事事的感覺,至少回去拿幾本書打發時間。而且,他也必須回去看看小亭。
    「這樣應該沒問題,但需要有人隨行……我想想,叫米可蕥跟你一起去好嗎?」
    「好。」有些疲倦的閉了閉眼,夏碎點了點頭。
    「你最近剛減少了麻醉藥的用量,大概再過一兩個禮拜吧,這樣米可蕥那邊也比較好準備。」月見收了收測量的器材:「睡吧,我出去了。」
    「謝謝。」抱歉的看了眼月見,夏碎終於敵不過睡意沉沉睡去。
    「這孩子……」輕輕一嘆,月見關上了門。
    「主人!」
    回到熟悉的房間中,抱起哇哇大哭飛撲上身的孩子,夏碎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小亭,我回來了。」然後,他睜開眼,微笑的對著孩子說。
    「米可蕥、千冬歲,不好意思,待會可以請你們在這裡等我嗎?」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安慰著,夏碎一邊對著兩人道:「我先去泡茶。」
    「哥,我去泡!」千冬歲立刻站起身來想要代勞。
    「千冬歲,我想我還有能力泡好茶請客人喝。」帶著不容拒絕的微笑說著,夏碎右手微微施力讓千冬歲坐下,肩膀上站著不想造成主人負擔又想黏著主人所以乾脆化身成烏鴉的小亭。
    米可蕥暗自拉了拉千冬歲,千冬歲這才乖乖坐下。
   
    只花了很少的時間就泡了一壺相當講究的茶,夏碎優雅的將茶倒入杯中:「兩位請用,稍等我一會兒。」把茶放好後,帶著死活不肯離開自己的小亭,夏碎轉身走入自己的臥房兼書房。
    「喵喵你幹嘛拉住我?」剛剛被米可蕥拉住衣擺的千冬歲不滿的低語:「那隻鳥就那樣站在哥肩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問題。還有哥都這樣受傷了還泡茶給我們喝……」
    「千冬歲!」已經忍很久了的米可蕥終於忍不住低吼:「夏碎學長雖然還沒好,但狀況穩定,若不是為了以防萬一其實可以自己回來的!喵喵跟來也不是為了當看護!喵喵知道你很擔心夏碎學長,可是過度的保護並沒有用,反而可能造成反效果!而且你跟進去幹嘛?學長也需要有一些私人時間啊!」難得的強勢有些嚇到千冬歲。雖然並不完全認同,不過總算也讓他不再想要起身跟進去。
    『終於……』在來之前特別被月見叫過去叮嚀,米可蕥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成功阻止了千冬歲。
    『咒文百科、高級符咒論、高級防禦陣基礎理論學……』將要帶的書一本本疊好,夏碎有些慶幸自己早在國三那年暑假就已經修完足夠到高中畢業的學分所以不會因為躺一年而留級。雖然這樣做的代價就是國中時期每天都滿堂課。而且那時有事沒事就會跟冰炎一起翹課出任務,為了趕進度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或根本不睡的狀況常常發生,現在想來都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默默的拿起,輕輕的撫摸,夏碎將東西放入口袋後又繼續收拾。
    「小亭,我等等就又要出去了,我不在時妳乖乖看家好嗎?」將東西收好後夏碎把小亭抱起坐在腿上,讓兩人視線平行。
    「主人又要走了嗎?」小亭眨著眼睛,認真的問著。
    「嗯。」夏碎點點頭:「我可能還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長住,不過在那之前我每隔個幾天會回來的。放心,不會像之前那樣那麼久才回來。你如果餓了就去找之前遇過的那個荒神或是阿斯利安,他們會找東西給妳吃的。」輕柔的拆開小亭略顯凌亂的頭髮,夏碎細心的幫小亭梳好、綁好。
    「真的會回來嗎?」小亭摸著自己的包包頭,轉回來盯著夏碎:「真的、真的會回來?主人不會丟下小亭嗎?」
    「我會回來,絕對不會丟下小亭。」他肯定的點頭。
    「那小亭會乖乖看家。」小亭笑開了臉:「小亭去外面幫他們泡茶!」然後就自己開心的跑出去了。
    笑看小亭離去,夏碎走至桌邊繼續收拾。
    啊!差點忘了帶治癒術的書……書桌上,治癒術相關的書籍被放在最顯眼最好拿的地方,因為那是他平常除了攻擊性術法之外最用心在鑽研的科目。為了那個,只會轉移術的傢伙……
    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他又拿了幾本書後就出了房門
    「千冬歲、米可蕥,我好了,走吧。」他說,又摸了摸小亭的頭後,離去。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也是這麼看著那窗外,只能看著窗外,即使窗外總是一成不變的空曠。
    夏碎穿著寬鬆的白色袍子散著髮坐在窗台上,靠著窗,低聲的哼著似有若無的旋律。
    很久沒有如此清閒了,也很久沒有如此不自由了,從離開家以後。
    其實,並沒有差很多。他的興趣並不是非要到處走才可以。泡壺茶,一整天待在同一個地方看書也無不可。
    是阿,並不會差很多,如果沒讓他遇見那個傢伙的話。

    靜靜將書讀過一頁又一頁,好像在小亭到來之前的房間。只差,現在的他無法再將問題趁閒暇時交給似乎無所不知的黑袍搭檔幫忙解惑。
    放下書,活動一下筋骨。
    其實身體上已經差不多了,有問題的是那討人厭的黑暗氣息。那東西一日不除,自己離院的日子就一日不到。
    開門聲的響起,讓他抬了頭。
    「夏碎學長。」學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他坐在窗台
    「活動一下,不要告訴千冬歲喔。」他一邊笑著解釋,一邊坐回床上:「坐吧,今天你先把上次教的東西演練一遍給我看。」看著學弟擔心的表情,夏碎加了一句:「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喔,好。」低聲唸了幾句後,配上手勢,瞬間出現了微微亮光又轉眼消失,褚冥漾身周展開一圈透明薄膜。
    「這是基礎防護陣,其實以你已經有老頭公來說不太需要,不過這個學好對以後學任何防護陣都有好處。」解釋完後夏碎順手放了幾個攻擊法術:「通常防禦陣術都是以基礎陣做修改來增強,就像移動陣那樣。你現在這個防護力有點弱,我猜大概擋不住這種小法術的十擊。主要原因除了唸咒時有些斷續之外,你的手勢也有幾個並不標準,回去有時間可以對著書多做幾次。」說完之後他唸了相似的幾句,手上打出略為不同的手勢,同樣在周身出現一道防護圈。
    「這是剛剛那種防護陣的木系變形,類似的小變形主要有二十三種,『基礎防護陣百科』裡面都有。這種是加強水系防護能力。」說著打出一個水系手勢給他看:「另外火系是這樣。」比出另一個手勢:「防護陣方面醫療班的越見頗在行,禁錮陣跟防護陣很像,你可以找他問問看。或是到我房門外看看,應該可以有些收穫。」夏碎笑說,想起門外那一層又一層防止病人逃院的陣法,到現在都覺得有趣。據說有幾個黑袍跟紫袍照樣逃院,所以氣的越見立刻在剩餘人等的房間上又加了好幾個法陣。他自己小試過幾次,對目前的他來說逃脫似乎還真的有些困難。
    看著褚冥樣把手勢抄起後,夏碎接過筆記本,抄抄寫寫的畫了幾個陣法:「這種是小型回復圈,進去之後有止血、回復的效果,通常是在紮營後會使用,這樣如果有敵人來襲時可以進去休養,不用再使用治癒術。」指著幾個法陣:「另外這個是防禦圈,用以阻止非相關人士進入,通常兩個會一起用,因為回復圈沒有限定性,會連敵人一起治療……」
    花了兩個小時教導學弟後其實有些疲倦,夏碎放任自己沉入睡眠。隱約間知道千冬歲來了又去了又來,還常常站在自己床邊默默無語卻一站就是以時計算。
    真是的,弟弟呀……明明從小就不親近,不像載洛跟阿斯利安一樣感情深厚,究竟是甚麼原因讓千冬歲從不放棄親近自己一直是夏碎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之一,若問之二的話,就是當初那傢伙為何會答應成為搭檔。
    然而他從來都忘了回問自己,那自己又為何要當不親近的弟弟的替身?那時又是為何會走過去邀約?

    眼前飄過一片銀雪,顏色剔透的讓他想起某次出任務進入雪之族民的領地時看到的雪跟冰。不過他知道自己真正看到的是什麼,只是不願意再多想下去。
    輕輕的又哼起了那熟悉旋律,其實夏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很想哼一下而已,在除此之外不知還有甚麼可做的現在。

    哼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沉默,然後相當坦白的跟自己承認,他很生氣
    更準確一點來說,他從被揍昏之後一直氣到現在,但到現在都還找不到一個能讓自己氣消的方法,想到就氣
    於是閒著沒事的他開始在腦中幻想各種各樣的酷刑,看是要放在冰炎身上或是阿斯利安都沒關係。

    沒有意義

    好吧,他知道自己是有點無聊。不,應該是無聊,因為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氣消。
    於是他又起身坐回窗邊,看著外面,哼起了歌、翻起了書。

    火紅色閃過他眼前,像是最昂貴的紅寶石一般晶瑩又深邃。
    他皺起了眉,微微的、狠狠的,瞇起了眼。有股氣想要發洩。
    又突然覺得跟記憶生氣的自己太過可笑。靜靜的坐回床上,夏碎開始讀起能讓增強小亭自我保護力的書籍。他希望小亭能夠更強。
    強到,可以獨立。

    又是一股疲倦襲來,身體要抵抗黑暗氣息相當耗力,於是他睡去,靜靜的拋棄還紛紛擾擾的思緒。
    「月見……每次看夏碎哥睡著,我都覺得他好像不會再醒過來了……」帶著不安的嗓音透露出千冬歲的恐懼。
    安詳、平靜甚至帶著笑容、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呼吸起伏和動也不會動一下的睡姿讓他每次看了都有一種斯人已去的錯覺。
    「如果你知道要檢查、復健時我們有多期待他是醒著的,或許你就可以稍稍認知到,他活得很好。」帶著溫和笑容的月見開玩笑般的說著,夏碎的起床氣讓他成為醫療班中堪稱最難搞的病人之一,沒有任何人會想要在他睡著時吵醒他。
    「我知道他活得很好,可是……」可是當初的那一幕太過難忘,他很難在短時間內平復。更何況……讓他擔心的不是夏碎身上的黑暗氣息,而是夏碎空洞的雙眼。
    「千冬歲……」掙扎了許久,最後月見還是把不知算不算安撫的話說出了口:「你應該知道,不管如何,至少冰炎殿下還活著。」那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沒有當時在場的人能忘掉夏碎放棄生命的冷漠,最後的妥協就像只是不願意再給他人添加麻煩的放棄。是一直到褚冥漾告訴他冰炎殿下還有救時,他才恢復了生氣。
    公會中有許多搭檔的感情相當深厚,那是已經無法用言語來描繪形容的牽絆,也有不少人在搭檔喪身之後就退出公會或是不再擁有搭檔。他想,那種一次又一次的同心協力、生死與共已經讓身為搭檔的兩人成為一體,失去一個就像是自己死了一次,甚至更加嚴重。
    而冰炎殿下跟夏碎這一對近年來最強勁的搭檔之間的牽絆又似乎比他人更加深刻。
    「……是阿,至少……」喃喃低語,千冬歲苦澀一笑。
    自己最重視最珍惜的兄長卻根本不把命當一回事,那種只對少數幾人傾注一切的個性絕對是遺傳自藥師寺家吧?
    藥師寺夏碎並不討厭藥師寺家族,至少現在的他並不。現在的他,以身為藥師寺為傲。至於曾經就讓他過去吧,他並不想為了以往而影響現在。
    千冬歲相當厭惡他的家族跟工作,他知道那是因為擔心,卻無法不因此而感到稍微惱怒。千冬歲不明白藥師寺家,不明白藥師寺家給予了他甚麼。更不明白的是,身為藥師寺夏碎的他。
    藥師寺家族幾乎沒有為了錢而做替身的例子,除了家族直系一生只能幫一個人做替身之外,家族中的其他人最多也只能幫三個人做替身。
    要讓藥師寺答應當替身是相當困難的。除了身家的詳細調查之外,更重要的是當替身的人的意願。很多時候即使經過數個月的觀察仍然會被拒絕,因為藥師寺只為自己珍惜的人做替身。正因藥師寺是一個情感比任何人都要濃烈的家族,所以才能夠擔任「替身」。
    成為替身,沒有藥師寺會因此覺得驕傲、會因此認為替身物件欠了自己甚麼。更多時候反而有著愧疚,因為,他們把痛苦留給了對方。
    「替身」是藥師寺的宿命,每一個藥師寺都清楚知道。因為藥師寺無法忍受重要的人離自己而去。他們寧願將痛苦留給深愛的人,也不願自己承受失去的痛。
    或許「懦弱」就是最適合藥師寺的形容詞也說不定。而他,以這願意為此付出生命的藥師寺為傲。

    「請放心,我沒事……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好,當然,我沒忘……再見。」掛上電話,藥師寺夏碎望向窗外,嘴角掛著笑容。
    「秋天了呢……」低聲,呢喃。
    沒預料到卻又在料想之內的電話讓他想起自己的家。平常只有在年末或有重大祭典時才會回去,算一算一年回去的次數可能還比去雪野家的次數要少,但那裡是他貨真價實的家。
    那裡有著乍看之下嚴肅、其實幽默又有點偏激且為了他而決定不婚的舅舅,有著看似冷淡卻比任何人都關心彼此的,家人。正因為不知自己的生命何時會突然消失,正因為無法把握自己的性命,所以更加珍惜彼此相處的時光,更加努力訓練自己。
    他有多久沒回去了?一開始他甚至不曾通知家裡自己重傷的消息。
    會被唸吧?夏碎懶洋洋的想著。大概會被總管孫婆婆拉著耳朵唸,還有孫婆婆那個立志要成為最好的總管的孫子也是。沒忘記雖然個性溫和卻對這種事情相當在意的表妹……這樣想一想,還真不太敢回去呢……不過越晚回去才會被唸得越兇……真麻煩……
    「秋人,怎麼來了?」夏碎突然轉向門口,出聲詢問。
    「族長不放心,讓我來看看您。」用著優雅動作打開了白色的病房門,穿著和服的人說道:「只是確認狀況。」
    那是一個長相標緻的女人,可惜滿臉嚴肅破壞了美感也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怎麼會讓妳來呢?」夏碎微微蹙眉:「妳可是舅舅的得力大將。」
    「我只是聽從族長的吩咐,至於族長的想法並非我可以猜測的。」秋人冷淡回應:「已經跟您的醫生談過,也親眼見到您了。請問有任何不舒服或是需要幫助的嗎?」
    「沒有。」簡短回應後,夏碎好奇的看著她:「妳不是跟舅舅吵架了吧?」
    「少主,您應該保重自己,請不要認為沒有人知道您做事情背後的想法。」完全不給予回應,秋人一向只講自己想講的:「『藥師寺』是怎樣的家族您最清楚不過,然而要記得眼前的一切雖然真實,很多時候卻並非絕對。如果不是運氣,您不會在這裡。難道您心裡沒有慶幸嗎?」說教的話語從她口中流洩出來,卻讓人一點也無法感到心煩。
    「我原本以為會是孫婆婆來對我說這一段話的。沒想到連一向不管事情的妳也開口了,看來大家真的很擔心。」夏碎微微一笑。
    「藥師寺不做會後悔的事情,所以必須足夠深思熟慮。」
    「我了解。放心,經過這一次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
    「那麼我先告辭了。」秋人行禮過後,一轉眼便消失不見。
    居然連秋人都驚動到了……雖然知道身為少主的自己一發生事情對於藥師寺來說都不容忽略,但真沒想到居然連只對舅舅一個人負責的秋人都被驚動到了,看來再不回去也不行了。
    藥師寺夏碎瞇起眼睛,笑了。

    所謂家人哪……
    日子過的緩慢卻又快速,他的眼前總是不經意的閃過深紅與銀白。
    其實他知道他很好,本以為無法可解的詛咒正在消除,身體也在做調適,他很好,很安全。

    可是,他不好。

    他總夢到那白雪中的腥紅,總看到那一頭烏黑的秀髮散落如櫻花。夢中的他只能如此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明明已經成長,以為自己有所不同了,實際上卻依舊只能接受深愛的人一個個離去而自己無法阻止的現實。
    他依舊太過弱小,保護不了任何東西。
    深深的無力感在心中徘徊不去,幾乎令他窒息。

    還是孩童的他,被拋棄。
    成為紫袍的他,依舊被拋棄。

    他從來就沒有成長過,雖然經歷了如此之多。
    如此沒用。夏碎嗤笑,縱然早知道世界之大而自己不過如此渺小,卻發現自己還是太過高估自己、太過自以為是。然而他依舊感到憤怒,對那拋下自己的人。
    他其實很少生氣的,因為沒有甚麼事情值得自己發火。世界如此遼闊,而發生在周遭的事情如此微小,他想不到自己必須生氣的理由。

    然而這一次,絕不輕易原諒。

    他輕輕哼起了歌,那首如此簡單的旋律圍繞在耳畔,卻不再能為他把心情平復。
    「他們走了嗎?」夏碎問著比平常要晚進來的月見,低啞的聲音透著疲倦。經過那一戰之後,本來就還未痊癒的身體更加脆弱,實在不該清醒的詢問事情而該好好睡個覺的。
    「走了。放心,冰炎殿下的情況不差,領隊的還是阿斯利安,沒問題的。」一邊幫忙把房間中的花擺好,月見一邊告訴夏碎情況:「冰炎殿下的身體狀況提爾一直有跟你說吧?雖然這次這樣提早相當不好,不過情況沒有糟到不能挽回,最值得慶幸的是鈴鐺跟九瀾、提爾都在場,不然就真的危險了。」
    「我知道……月見,有件事能麻煩你嗎?」
    「嗯?你說,能夠幫的我盡量幫。」
    「我……想回家。」夏碎說完就看到月見一臉為難:「放心,我知道我現在不適合出院。我是說等我傷再好一點之後。我一直沒有回藥師寺家,本來是想等傷好了之後再回去比較方便,沒想到日期看來又要延長了,那樣也太久了些,所以希望出院前可以先找個時間讓我回家一趟。」清楚扼要的解釋後,夏碎等待月見的回答。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問題。」月見沒讓他失望,點頭同意:「不過你的狀況……」露出憂心的表情,月見再一次重複檢查動作,怕那次戰鬥真留下甚麼無法輕易查覺的後遺症。

    大不了就是一死吧。知道眼前之人有多擔心,於是夏碎只是把話默默留在心裡,而後相當配合的做起檢查。
    難得回紫館一趟又沒有千冬歲在旁,夏碎親手做了一桌子的飯菜給小亭吃。
    「小亭,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了,妳也要好好活下去喔。」輕笑拍著小亭的頭,夏碎說道。
    「主人在哪小亭就在哪裡呀!」小亭疑惑的歪頭,連飯都不吃了:「主人要拋下小亭嗎?」
    「我不會拋下妳。」夏碎認真的如此說著:「然而我還是可能會死,會有意外。如果真有一天發生這種事,我希望小亭可以忘記我好好活下去。」
    「小亭聽不太懂,主人跟小亭不是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嗎?」小亭巴著夏碎的手,直覺的認為現在討論的事情很重要。
    「那就換個說法吧。如果有一天妳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我,那你就去找冰炎或阿斯利安,不然千冬歲也可以,好嗎?」
    「我不會找不到主人啊!」小亭皺起眉頭:「小亭都可以知道主人在哪的。」
    「但是知道卻不一定能到我在的地方,對吧?那時候就去找冰炎或是阿斯利安、千冬歲,知道嗎?」
    「沒辦法找到主人時,就去找黑袍或是阿斯利安不然也可以找討厭鬼。」小亭點點頭重複道。
    「小亭真聰明。」夏碎笑看小亭繼續狼吞虎嚥,暗自放下了心。
    「那……」話說道一半,小亭臉色一變:「主人你怎麼了!?」焦急的在突然跪倒吐血的夏碎身邊打轉,小亭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亭、沒關係,妳現在、去門外、大叫千冬歲,他一定、在附近。小亭、乖,等等、別、吵著、要、跟去。」強撐著吐完這句話後,夏碎陷入昏迷。他知道就算千冬歲不在也一定有方法得知自己的狀況。
    ……夏碎實在很不想承認,不過他覺得自己弟弟一定有在自己房間周圍設下監視系統。

    「夏碎哥!」當千冬歲趕到紫館時,看到的就是臥倒在地昏迷不醒的夏碎,嘴角還有血在緩緩流出。他二話不說立刻施起移動陣將兩人移至醫療班。

    「快!把月見叫過來!」一到醫療班,知道誰才是最清楚夏碎情況並且最有能力治療的千冬歲立刻發出命令,要求在場的人幫忙把月見找來。
    「怎麼……天啊!情況怎麼惡化了!?黑暗氣息怎麼會突然在他身體裡肆虐?立刻進手術房!把九瀾或是提爾叫過來!」慌忙趕至的月見剛看到夏碎的情況就知道不妙,一邊讓人將夏碎躺好移動一邊發出指令:「準備好用具,馬上進行治療!……千冬歲,不好意思,接下來請你在外面等。」
    「我……」千冬歲還想說些甚麼就被剛剛出現的九瀾打斷。
    「小朋友你在只會礙事。」說完立刻走進手術房,頭也不回。
    「抱歉,千冬歲。」帶著歉意說完後月見也立刻進入手術房。
    「……可惡!」憤憤的重鎚牆壁,千冬歲突然感到無力。
    
    甚麼都不能做。他竟只能祈禱。

    「千冬歲……你要不要坐下來?我去買飲料。」聽到消息趕過來的米可蕥拍了拍千冬歲的肩:「夏碎學長會沒事的。」
    「喵喵……怎麼辦?我哥他……他不是已經快好了嗎?」將臉埋入雙手中,千冬歲痛恨這種必須在房門外等著未知結果的情況。
    「放心,會沒事的。」不知該說些甚麼才好,米可蕥只能不斷重複這句話。
    ……情況並不樂觀。有誰在旁邊低語。
    ……這樣下去很糟糕。
    ……你們不是最頂尖的醫療團嘛!?快想想辦法啊!那是千冬歲吧?
    ……可惡!又惡化了!快把月見叫過來!
    ……怎麼會這樣?該死!當初那到底是啥鬼兵器?
    ……不行!我遏止不了!
    ……抱歉,只能做到這樣了,接下來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要做最壞的打算……他可能變成鬼族。到時候……原來有那麼糟糕嗎?
     ……夏碎哥,求求你快點醒過來!

    其實,他沒有一定非醒不可的理由。

    ……夏碎,為何你沒有求生意志呢?千冬歲跟大家都很擔心你,快醒過來吧!

    是這樣嗎……

    「夏碎哥!」
    「夏碎!」
    不理會周圍的驚呼聲,夏碎困難的發出聲音:「請讓我……回藥師寺……」在這種時刻,他只想回家,回到藥師寺。
    即使他其實也想再見一見自家搭檔,但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他說不出口。

    藥師寺夏碎再度陷入昏迷,醫療班束手無策。

    「千冬歲,請你做好準備。」

    「……我知道。」那聲音哽咽。
    那是悲戚而哀傷的一晚,醫療班眾人只能看著紫袍藥師寺被藥師寺家族派來的人帶走,而紫袍還在發出細弱微小的呻吟。
    千冬歲一直跟到門口卻被攔阻,對於藥師寺來說,雪野家拋棄了他們的少主,他們並不歡迎他,雖然實際上雪野跟藥師寺依舊是世交家族。
    一直到藥師寺族長說服眾人,才終於讓千冬歲進入,陪在夏碎身邊。

    不久之後雪野族長到來。

    再之後藥師寺族長出來,命令所有人準備好。

    準備好,執行最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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