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碎發現不對勁,是在兩人第五次一起出任務過夜的時候。
那一天的下半夜輪他守夜。兩人一向貪圖方便沒有搭帳篷,只是就地放了些陣法,要睡的時候便就著營火躺下。
當他邊守著營火邊用火光看書時,瞄到了冰炎的動靜。
醒來時眼睛透出了兇光與痛苦。
冰炎睜開眼看到夏碎正望著自己時皺了皺眉頭,夏碎只是仿若恰巧眼神掃過的對他微笑。
夏碎沒有多問,冰炎便也當自己只是剛好醒來一下,轉過身側躺就繼續睡了。
但這件事被夏碎記在了心裡。
此後若無其事地,夏碎刻意接了許多要過夜的任務。在此之前他們畢竟要上課,會刻意避開這種任務,這才導致夏碎到那一次方發現異狀。
過夜時,他總是會盡量多的奪過守夜的工作。冰炎只當他精神好,見他沒影響隔日任務,也就由著他。
而夏碎趁此機會確認了,冰炎常常睡的非常不安穩。
一起出任務一陣子了,冰炎連被刀砍的手臂快斷掉都面不改色,但在睡夢中卻屢次皺眉、時常還會驚醒,這不是冰炎這樣的人該有的狀況。
信任夥伴、盡快在最短的時間內陷入深眠獲得充足休息後醒來繼續任務才是他會做的事情,但他沒有做到。
不夠巨大的痛苦不會造成這種結果。
發現了異樣,再回憶起細節就不難了。
冰炎睡眠時間很少,但醒來後常有一陣子什麼也不做、抿著唇什麼看起來像起床氣的樣子,又或者是躺在地上了卻不睡覺;冰炎個性看似火暴,但其實夏碎跟他相處時他大多時候都很平和甚至頗有耐性,可有時候就會突如其來顯出特別躁動的樣子;極少數時候,會發現冰炎動作上的不順暢,夏碎甚至在對練時利用過這種瞬間來進攻取得優勢;醫療班的提爾對冰炎的各種碎碎唸,總是在叫他注意身體。夏碎此前總以為只是因為冰炎長的漂亮所以愛美成癡的提爾才特別嘮叨的。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件事:冰炎有極大可能受詛咒,或毒素所苦。
這不難猜,守世界誰家中沒有一、兩個這樣的人?
夏碎有些難過。
同行過半年,他居然到現在才察覺。
冰炎沒主動說,夏碎也就不去問他。這個朋友很好強,問了大概也就說他沒問題叫他不要管而已,還不如直接行動。
他找上了提爾,詢問對方:「我有個朋友常常睡不好,不知道輔長有沒有甚麼建議。」
輔長搔了搔頭,裝傻的問他朋友哪個種族、有甚麼症狀,說要解決問題還是得把本人帶來看診的等等扯些不相關的。
夏碎沉著氣,也不打斷,他就笑咪咪的繼續看著輔長扯來扯去,等輔長說完後便繼續問:「我希望可以幫上他,不知道輔長有沒有什麼建議?如果不能,那我不需要瞭解他太具體詳細的情況,但我想做所有我能做的。」
提爾看著夏碎保持微笑、稚嫩漂亮的臉,妥協了。
「我可以告訴你,但我也要先說,這些幫助不大。就算吃了藥、引導了力量,了不起讓他多安穩個幾秒就會失效,所以他才會乾脆不做了。」說到這個話題提爾顯得有些沮喪,「夏碎小朋友,冰炎背後有多少人在保護他你根本想像不出來,但想盡了辦法也只能這樣而已,其他都還是得由他自己承受。」
夏碎知道。
有眼睛的人都能察覺冰炎身上有多股強大的守護力量,而冰炎也不是會自我放棄的人。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有多麼渺小。
但也不可能不去做。
夏碎開始跟提爾學習相關的藥品調製跟力量引導,賽塔聽說後也前來協助教學,甚至幾乎不見人影的校董扇都跑過來看過他說了幾句。
冰炎情況特殊,沒有人告訴他冰炎身體的全部狀況,只是告訴他遇到甚麼症狀的時候可以怎麼應對。
下定決心後,夏碎學了快半年才粗略掌握了相關知識。
其實很多事情不是由他做。
例如調劑藥品的部分,雖然他的確也學習了,但他主要的工作是觀察。
冰炎身上的毒素與詛咒組成複雜而且隨著冰炎本身身體的狀態有所不同,想調出適當的藥品必須每天觀察他、調整配方。但就為了那麼幾秒,冰炎根本不願意配合醫療班每天去報到,也不願意有人整天跟著他。
但夏碎可以,他跟冰炎有不少課同堂,加上密集的一起出任務,兩人一周見面至少四天,足夠夏碎獲得資訊。
夏碎沒有能力偷查冰炎狀態,所以這一點夏碎十分坦然,他直接叫冰炎讓他查。
他不提自己觀察到的狀況,僅告訴冰炎這是醫療班的委託:「醫療班跟我說你的狀態需要這麼做,所以你得配合我。」
冰炎想拒絕,但看著對方心平氣和的站在那裡等著他伸出手,卻拒絕不了。
夏碎脾氣非常好,不論面對他的兇殘或者暴怒都輕易的接受進而安撫,而且從不過問他的隱私──預定要當搭檔的對象,卻無法告知所有情況,冰炎有所愧疚。
尤其當對方依然甚麼都不問又為了他而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
冰炎輕哼一聲,伸出了手,「那就麻煩你了。」
提爾為此喜極而泣。
再來就是睡眠的問題。平常夏碎幫不上甚麼忙,他瞭解冰炎的底線:順手為之冰炎或可接受,特意到影響日常生活的去做對方就會抗拒了。
所以夏碎能做的也只是在一起過夜冰炎睡著時感受著冰炎的力量流、悄悄在旁邊控制引導──在外圍的。他進不去對方體內的脈絡,只能用這種耗費力氣但收效甚微的方式。
晚上做的時候冰炎沒察覺,但等一覺醒來便感覺不對,瞇著眼看他。
夏碎保持微笑。
「不要做這種事,沒用的。」冰炎皺眉,「白費力氣。」
夏碎點頭表示知道了,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白費力氣──冰炎眉頭皺的幅度變小、雖然一度眼皮顫抖但沒有醒來,醒來後眼神也沒有以前躁動──縱使這可能只是當天情況本不嚴重,但他願意相信是他的行為有效。
所以他隔天照樣做他的,冰炎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夏碎挪動的是外在的能量而且幅度很小,效果也就是讓冰炎體內的力量流動時比較順暢,就算是冰炎也無法在睡夢中發覺到問題。
如是幾次,冰炎妥協了。
如果夏碎總是要花精力做這些,那還不如讓效果好一點、少花點力氣。
他放開了自己身體的防衛,任由夏碎在他睡夢時調整他的狀態。
「反正說你你也不聽,隨你便吧。」
聽到冰炎這麼說,夏碎微微一笑。
他能做的不多,但路還很長,一步一步來,他總能越做越多的。
他總會陪在他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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